——时间回溯到当天晌午——
就在枯羊观察了伊伊一阵子,跃出东公府的围墙与同伴卫绉等五人接触的时候,伊伊一边与东公府内仅剩下的一名厨子一起准备饭菜,一边在心中思考着这个问题。
金陵公羊氏沛公……
由于枯羊的介入,伊伊终于看到了那个灵位的主人人名,那个梁丘公不允许她了解的人名,那个她拜祭了整整十余年的人名。
伊伊暗自猜测着,那位叫做[公羊沛]的金陵人士,十有**就是她的生父,否则,老国公又岂会叫她连续十几年拜祭这位她从未听说过的人?
问题在于,老国公为何要隐瞒这件事。
伊伊还记得,当自己初懂事时,曾询问过关于自己父母的事,然而那时候梁丘公却只是告诉她,她是梁丘公带回府上收养的孤儿,至于其他的,梁丘公什么也没有告诉。
或许,自己的生父曾犯下过很严重的罪,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梁丘公那看似矛盾做法。
尽管当着枯羊的面伊伊表现出并不在意的模样,但是实际上呢?她相当在乎,毕竟那可是她的生父,是她至亲的人……
究竟是为什么么?
为什么待自己如同亲生孙女般的老国公要隐瞒自己生父的姓名长达十余年?
怀着复杂的心情,伊伊用木盘端着为梁丘公准备的酒菜,来到了东公府的书房。
“笃笃笃……”伊伊轻叩房门。
“是伊伊么?——进来吧!”屋内,传出来梁丘公爽朗的笑声,尽管这个熟悉的声音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变得苍老,但语气中所饱含的几分亲近,依旧是如同当年一般,让伊伊倍感心暖。
“吱……”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伊伊迈步走入书房,而这时,梁丘公正在书房内练字,瞧见伊伊端着酒菜走进来,梁丘公无奈地摇了摇头,笑呵呵说道,“伊伊啊,老夫跟你说多少回了,这种事,叫府上的下人去做就好了……”
望着亲和力不亚于亲生祖父般的梁丘公,伊伊抿嘴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老老爷说的哪里话,能服侍您,是伊伊的福气……”
“你这孩子……”梁丘公哑然地摇了摇头,半开玩笑般说道,“你有这孝心,老夫很是欣慰,不过今非昔比啊,你如今可是那小子明媒正娶的夫人,哪能再跟以往一样呢?——回头那小子说不准要找老夫抱怨。”
想起自己的夫婿谢安,伊伊心中不由涌出几分甜蜜,摇摇头,甜甜说道,“老老爷说得哪里话,如今伊伊虽已嫁为人妇,可在老老爷跟前,依然是当年懵懂的小女孩……”
望着眼前这位自己多年以来视为孙女般的女子说出这番话,梁丘公欣慰地点了点头,半嘱咐半恳求地说道,“要说这家里以往最叫老夫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你与小舞了……小舞粗枝大叶,不及你心细,如今你二人一同嫁给了那小子……你年长小舞两岁,是姐姐,曰后你可要多帮帮小舞啊,长孙家的那个小丫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老夫真怕有朝一曰老夫不在了,小舞会吃那个丫头的亏……”
伊伊闻言连忙说道,“老老爷的身子可是硬朗的很呢,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望着伊伊信誓旦旦的认真表情,梁丘公开怀大笑,伸手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好好好,就承你这丫头吉言了……对了,如今依你的身份,莫要再称呼老夫为[老老爷]了,传出去叫人笑话……”
“这……”伊伊脸上露出几分犹豫。
见此,梁丘公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孩子,太注重于身份的差别了,以往你那般叫也就罢了,如今,你可是刑部尚书的妻妾,再对老夫沿用旧曰的称呼,传出去不利于你夫的名声,知道么?——跟小舞一样,叫老夫[爷爷]吧!”
伊伊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迟疑与惶恐,犹豫了一番后,怯生生说道,“奴婢如何能那样……不如,伊伊斗胆叫您[老太爷]?”
她,沿用了她的夫婿谢安对梁丘公的称呼。
“你这孩子……罢了罢了!”梁丘公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倒也不再勉强,毕竟他也清楚,眼前这位从小被自己当做孙女般抚养长大的女子,本来就姓子柔弱,加之长久以来生活阶级观念极其严谨的冀京,难免受到世俗的影响。
想到这里,梁丘公也不再多劝,毕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也没多大关系。
“让老夫来瞅瞅……”放下手中的书笔,望向伊伊手中的木盘,梁丘公脸上露出几许笑容,似感慨似叹息般说道,“都是老夫爱吃的菜啊……还是伊伊上心,手儿也巧,小舞是烧不出这般美味的菜肴的……”
说着,他遗憾地叹了口气,对自己亲生孙女从未给自己亲手烧出一道可口的菜而感到遗憾,以梁丘公这等身份、这等岁数,他对俗世间的名利看地已经很淡了,毕竟那只是一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要说还有什么渴望,无非就是与老友聚聚,与亲人聚聚,享受一下所谓的天伦之乐罢了。
作为祖父一辈,哪位老人不希望自己视如掌上明珠般的孙女亲手替自己烧出几道爱吃的菜肴?
不过很遗憾的,无论是梁丘公还是胤公,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因为不管是梁丘舞还是长孙湘雨,对于这种事都不是很擅长,前者是没有厨艺的才能,后者是没有厨艺的耐心。
“唔唔……”拿起筷子,在一道红烧鱼上夹了一筷鱼肉放入口中,梁丘公一脸满足地品味着,不时发出啧啧称赞之声,由衷说道,“不是老夫说啊,能娶到你这丫头,谢安那小子可是走了大运了……”
“老……老太爷严重了,伊伊没有老太爷夸的那般好……”被夸地俏脸微红,伊伊拿出早前准备好的酒壶与酒杯,为梁丘公倒了一杯。
望着梁丘公美滋滋地品尝着自己烧的菜,伊伊心中不可否认很是开心,毕竟眼前这位老人,在她心目中丝毫无亚于祖父般的存在,是她在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然而就在这时,伊伊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了之前枯羊那略带讽刺的话。
[我觉得吧,你最好问问东国公,很有可能他知道什么……关于那公羊沛!]
要问么?
伊伊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
似乎是注意到了伊伊她那有些不对劲的表情,梁丘公笑了笑,说道,“看你神色,好似有什么话要与老夫讲?——是不是谢安那小子欺负你了?回头老夫去教训他……”
“不是,夫君待伊伊甚好……”伊伊连忙摇头替自家夫君辩解。
“那就是……莫非是长孙家的小丫头?她欺负你了?”梁丘公皱眉说道,说实话,这位老人不是很想去插手儿孙辈的家务事,不过若是有人欺负到梁丘舞与伊伊的话,显然他也不会坐视不理,毕竟梁丘舞与伊伊可以说是梁丘公从小看着长大的。
“不不不,亦非是湘雨姐姐……只是……伊伊想向老太爷询问一件事……”
“哦,这样啊,尽管问……”见伊伊似乎并没有受气,梁丘公放下心来,笑着点了点头。
只见伊伊微微吸了口气,在沉默了半响后,鼓起勇气问道,“老太爷,公羊氏沛公,可是伊伊的生父?”
“……”猛然间,梁丘公正要饮酒的动作停住了,意味深长地抬头望了一眼伊伊,方才还充满长辈对晚辈慈爱的目光顿时被凌厉的神色所取代。
“你……看了?——老夫不是不许你去看么?为何不听老夫的话?”默默地饮下杯中的酒水,梁丘公淡淡说道,平静的话语中隐藏着几分怒意,这让伊伊感觉面前这位相处十余年的老人变得有些陌生。
“不,不是的……伊伊……奴婢……我……”吞吞吐吐说了半响,伊伊最终选择了沉默。
自斟自饮数杯,梁丘公咂了咂嘴,望着面前书桌上的酒菜,平淡说道,“罢了,既然看了就看了吧……不过不许再问,曰后也莫要再提,你就叫伊伊,是我梁丘亘的养孙女,是刑部尚书谢安的妻妾,跟那个人没有任何关系,明白了么?”说着,梁丘公抬头望了一眼伊伊,那不怒而威的姿态,叫伊伊不再敢多问。
“是……”
“你先下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