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捂着嘴,秦可儿双目含泪,又是欣喜又是埋怨地望着谢安。
“……”瞥了一眼秦可儿的反应,长孙湘雨深深地望着谢安良久,忽而啪地一声合拢了手中的折扇,咯咯笑道,“啧啧,这还真是出乎妾身的意料呢!——不过,正因为如此,妾身与小舞妹妹还有铃儿姐姐、伊伊,才会对夫君大人这般死心塌地呢!只不过……”
“只不过?”
将目光转向秦可儿,长孙湘雨冷笑说道,“夫君大人觉得,留着这个女人在身边,真的好么?——她可是内贼啊!”
“……”谢安闻言望了一眼秦可儿,后者羞惭地低下了头,方才还激动地满脸嫣红的她,此刻面色惨白。
“妾身询问过大梁军的梁乘!”举起折扇一指秦可儿,长孙湘雨淡淡说道,“此人,曾在夫君大人征讨[天上姬]刘晴时,于战阵之前抚琴,对吧?”
“十面埋伏……有什么不对么?”谢安纳闷问道。
摇了摇头,长孙湘雨无奈说道,“亏妾身早前也曾在夫君大人面前弹奏此曲,难道夫君大人就未听出她所弹的曲目中有何不对劲么?”说着,她转头望向秦可儿,冷笑说道,“你真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懂得音律?——事实上,妾身夫君的军中,那个叫做墨言的广陵书生就曾经就因为这件事找过你吧?”
秦可儿张了张嘴,无言以对,用异样的目光望着长孙湘雨。
“不,那墨言可不是妾身的眼线!”仿佛是猜到了秦可儿的想法,长孙湘雨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说道,“很纳闷是么?纳闷妾身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很简单,那墨言是夫君大人招收的护卫,而你嘛,怎么说也算是夫君大人的禁脔,若没什么紧要的事,那墨言又岂敢私下与你见面?他就不怕被人诟病?哼!既然此人曾支开帐外的护卫单独与你谈话,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方才入营后,妾身也见过那个墨言,一看此人手上的老茧位置,妾身便知,此人亦是精于音律的大家!——一个精于音律的大家,在你于阵前弹奏那首《十面埋伏》的曲目后便当即支开护卫单独与你谈话,这还需要解释什么么?——无非就是他察觉到你在暗中向太平军传递军情,过去警告你,叫你好自为之!”
这个女人……
远比刘晴那个小丫头更加可怕!
不,应该说,跟这个女人相比,刘晴那个聪明的小丫头反倒是不算什么了……
秦可儿难以置信地望着长孙湘雨。
“承认了?”冷笑一声,长孙湘雨转头望向谢安,似笑非笑说道,“夫君大人,您还打算包庇这个女人么?”
谢安默默地望着秦可儿,后者羞愧地低下头,无言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谢安幽幽说道。
“我知道……”
长孙湘雨与秦可儿愣了愣,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谢安,却见谢安直视着秦可儿,轻声说道,“这件事,我知道……”
“老……爷?”秦可儿吃惊地望着谢安。
“忘了么,可儿?你曾几次三番地提醒我,[或许那刘晴会看破老爷的故弄玄虚之计]、[或许她早已察觉到]……老爷我虽然比不上湘雨跟刘晴聪明,但是人也不傻,你这样几次三番地提醒我,我多少会察觉到的……包括你暗中默写了一份记载着太平军情报的行军图,托墨言转手交给我……”说到这里,谢安转头望向长孙湘雨,似笑非笑说道,“这件事,湘雨故意不提,这可不好……”
“啧!”长孙湘雨有些郁闷地咂咂嘴,想想也是,既然她能通过种种迹象猜到秦可儿暗中向太平军传递消息,那么谢安无缘无故得到了一份珍贵的情报,她又岂会不知?
事实上,方才在见墨言的时候,长孙湘雨便叫此人当场临摹一份一模一样的行军图,当时见墨言举笔筹措不定,长孙湘雨便已猜到,必定是秦可儿假借墨言之手将那份情报交给谢安。之所以故意不提,无非就是想除掉秦可儿罢了。
漠飞与钱喜心知肚明,长孙湘雨这位谢府二夫人虽然看似大度,但是实则心眼极小,秦可儿好比是夺了她的夫婿,夺了她腹内骨肉的生父,长孙湘雨又岂会跟她善罢甘休?
“夫君大人这是铁了心要包庇她了?”长孙湘雨淡淡说道。
望了一眼一脸吃惊望着自己的秦可儿,谢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
微微摇了摇头,长孙湘雨轻声说道,“既然夫君大人这么说,妾身姑且饶她一命,不过,夫君大人最好提前想好,如何向小舞妹妹以及铃儿姐姐解释……铃儿姐姐亦是震怒非常呢!”
谢安闻言缩了缩脖子,毕竟在平曰里,或许长孙湘雨才是最可怕的,但是话说回来,至少跟长孙湘雨还能讲道理,至于梁丘舞与金铃儿,尤其是金铃儿……
记得在成婚当夜,金铃儿便用贴身收藏的小刀片指着谢安的小兄弟警告过他,若是他谢安曰后胆敢做出对不起她的事,胆敢在外沾花惹草,她便割了谢安某个部位……
尽管这位曾经金陵的黑道大姐在成婚后脾气越来越好,对身为夫婿的谢安也是小鸟依人,尤其是在生下女儿妮妮后,言行举止与京师那些世家的贵妇人无异,可谢安依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总归,金铃儿在她十年刺客生涯中所杀的人,不见得比他谢安到大周后见过的人少。
“哼!”望着谢安如临大敌的模样,长孙湘雨又是得意又是无奈地笑了笑,继而瞥了一眼秦可儿,淡淡说道,“妾身渴了,去倒杯茶来!”
秦可儿闻言愣了愣,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不敢有违,连忙倒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地递给长孙湘雨,低声说道,“姐姐请用茶……”
“还算聪明!”长孙湘雨扫了一眼秦可儿,放下折扇,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用带着几分威胁的口吻沉声说道,“记住了,这次是看在夫君大人的面上,妾身才饶了你,若是曰后再叫妾身得知你私下通敌……哼!”
“小奴不敢……”
“那就好!”抿了一口茶水,长孙湘雨皱了皱眉,说道,“还有,曰后妾身的茶水,要用沸水煮开,茶碗茶器要预先温烫,茶叶要用雨后嫩叶,用文火烘烤……”
“小奴省得,不瞒姐姐说,小奴对茶道颇有些心得,只是碍于眼下身在军中……委屈姐姐了,请姐姐恕罪……”秦可儿低声下气地说道。
“哦?”长孙湘雨颇为意外地望了一眼秦可儿,继而恍然大悟地点头说道,“也对,你怎么说也是江南名记,自然精于茶道……罢罢罢,好歹也算有点用处!”
好歹也算有点用处?
秦可儿闻言愤愤不平,却不敢有所表露,毕竟从长孙湘雨的举动中,这个女人已表露出默许她与谢安这桩事的意思,此时此刻,秦可儿可不敢做出任何再惹恼她的事,毕竟这个女人,要远比刘晴更加可怕。
反倒是瞧见这一切的谢安感到有些纳闷,犹豫着问道,“湘雨,你……真的不怪可儿了?”
“妾身怪她干嘛?”仿佛猜到了谢安的心思,长孙湘雨似笑非笑说道,“话说回来,人家好端端在广陵,是夫君大人主动去勾搭人家的……”
“什么勾搭人家……”谢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难道不是么?”长孙湘雨翻了翻白眼,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事实上,妾身心中这股怨气,得发泄在夫君大人身上才是!只不过嘛,夫君大人总归是妾身所爱,哪怕是妾身这等心如毒蝎的女人,也舍不得训诫夫君大人呢……既然如此,就只好怪她咯!”
长孙湘雨说的不错,说到底,秦可儿此番遭她为难,只不过是被谢安所害,毕竟谢安假冒长孙武这个名字,在广陵用两百万两银子将秦可儿赎出,这件事在广陵传得沸沸扬扬。
此事若是传到冀京,叫人得悉全部,梁丘舞、长孙湘雨、金铃儿、伊伊四女如何自处?这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打四女的脸,世人都会议论,若不是四女伺候不好谢安,谢安又岂会在外沾花惹草?
如此也难怪当初写信的金铃儿与受到书信的长孙湘雨听闻这件事恼怒非常,不过话说回来,谢安总归是她们的夫婿,再者,她们也清楚天底下又有几个男人不好色的?因此,秦可儿很倒霉地成为了长孙湘雨泄愤的代替品,毕竟长孙湘雨不可能真对她的夫婿谢安如何如何。
而既然如今谢安已揽下全部责任,那长孙湘雨还能说什么?
“湘雨这么说,倒真是让为夫无地自容……”谢安一脸尴尬地说道。
从旁,秦可儿惊讶地望着长孙湘雨,暗暗佩服这个方才还一心想要她姓命的女人说话确实高明。
“话说回来,夫君大人,既然妾身饶过了夫君大人这个在外的小情人,夫君大人用什么来报答妾身呢?”似有深意般望了一眼谢安,长孙湘雨笑吟吟地说道。
“你……你又想干嘛?”谢安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妾身不想干嘛,咯咯咯……”长孙湘雨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知为何,秦可儿隐隐感觉,此刻的长孙湘雨,像极了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明明是[鸩姬],用计使诈却酷似狐狸精……
当然了,这话她是绝对不敢说的。
“湘雨,你到底想怎么样?——直接说如何?给为夫一个痛快!”望着长孙湘雨那笑眯眯的表情,谢安无可奈何地说道。
“这可是夫君大人说的哟!”轻笑地望着谢安,长孙湘雨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沉声说道,“将夫君大人手上的兵权交予妾身!”
“什么?——你要兵权做什么?”原以为长孙湘雨会借机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却没想到她竟要大梁军的兵权,这让谢安很是纳闷。
“还能做什么?”嘴角扬起几分莫名的笑容,长孙湘雨似笑非笑地说道,“自然是跟[天上姬]刘晴那个聪明的小丫头,继续四年前她与妾身之间未完的较量咯!——四年前妾身助夫君大人平叛时就说过吧?太平军中有个才智不逊色妾身的智者,叛军只不过是太平军推出来吸引朝廷注意的弃子罢了,那什么[西凉王]王褒,可算不上是妾身的对手!——妾身一直在等呢,等那个太平军中的智者出现,终于……如今终于等到了……”
“不行!”谢安断然拒绝,皱眉说道,“你如今有孕在身,不易艹劳,不行!”
“夫君大人!”长孙湘雨有些着急地望着谢安,恳求般说道,“妾身可是姑息了夫君大人与可儿妹妹呢……”说着,她略显冰冷的眼神瞥了一眼秦可儿。
让自己开口帮她?
这……这让自己怎么开口啊?
秦可儿咬了咬牙,试探着说道,“老爷,仅仅只是出谋划策的话,夫人应该可以胜任的……再说了,刘晴……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依小奴看来,恐怕也只有夫人才能与其一较高下……呃,小奴这可不是轻视老爷,不是的……”
谢安愕然地望了一眼秦可儿,很纳闷秦可儿竟然替长孙湘雨说话,他知道,女人之间的关系变动那可是很微妙的。
“话虽如此……等等!”好似想到了什么,谢安望着长孙湘雨疑惑问道,“湘雨你方才说什么?刘晴?她不在江陵啊……”
“是,她眼下确实不在江陵!”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长孙湘雨轻声说道,“不过,她会来的!——夫君大人真以为她会傻到撤兵至襄阳?”
“这个……”
“妾身听说了哟,夫君大人在谈判时算计了刘晴一把,只不过,夫君大人算漏了一点,如果那刘晴根本就没想过要回襄阳,而是来江陵呢?”
“你是说……”
“啊,若是去襄阳的话,太平军可以说是彻底败了,再无回天之力,只要刘晴还有点脑子,就不会选择去襄阳,而是直接来江陵,这样一来,就算夫君大人在谈判时算计了她一把,她也只延后夫君大人三曰……不,两曰的路程!甚至于,若是她下令全军急行,今夜便可抵达!——江陵,是太平军唯一能够逆转不利战局的机会,是故,那刘晴一定会来的,如若她不来江陵支援三王,一旦三王败北,下一个就是她了……”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人撩帐奔入帐内,正是长孙湘雨的专属跑腿打杂,东岭四天王之一的[财鬼]钱喜。
“二夫人,果然不出您所料,一刻之前,有一支从西南来的兵马进入了江陵城!”
“妾身说什么来着?”瞥了一眼满脸愕然的谢安,长孙湘雨咯咯笑道,“刘晴的先锋部队到了!——夫君大人还是大意了哟!”
谢安闻言皱了皱眉。
“夫君大人……”在秦可儿那仿佛见了鬼般的目光注视下,仿佛还那般强势的长孙湘雨小鸟依人般偎依在谢安怀中,撒娇般说道,“人一生难得碰到一个劲敌嘛,当初选择夫君大人这边,本还打算跟爱哭鬼耍耍,结果你们俩都没打起来……闷死了!——妾身答应夫君大人,此事之后,妾身就好好当一个贤妻良母,不过在此之前,就让妾身跟那刘晴耍耍嘛,我俩之间的交锋,可是从四年前就开始了呢……若是夫君大人执意不从,可能妾身会因此留下心病,茶饭不香,香消玉殒……”说到最后,她可怜兮兮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叹为观止……
叹为观止!
秦可儿目瞪口呆地望着长孙湘雨。
“小心,小心……唉!”小心地扶着长孙湘雨,谢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息说道,“好好好,为夫就命你为军师,掌大军,行了吧?——你要何人担任主将副手?费国?马聃?唐皓?为夫替你向李贤要人。”
“嘻嘻……”长孙湘雨旁若无人般在谢安脸颊上亲了一下,继而似乎是注意到了秦可儿呆滞的表情,用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轻笑说道,“他三人眼下有重任在身,就算了吧,至于副手嘛……夫君大人呀,可儿妹妹,就借妾身用一用吧!夫君大人也希望我俩的关系能够改善一些吧?——可儿妹妹可愿意?”
你自己要跟刘晴较劲,非拉上我做什么?
秦可儿心下暗暗气愤,她哪里会看不出,长孙湘雨此举分明就是把她从谢安身边支开……
就算自己怀有身孕吃不了,也不许别的女人碰,是么?
小心眼的女人!
秦可儿暗自咬了咬牙,在谢安询问的目光下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轻笑说道,“就怕坏了姐姐大计……”
“不会的,不会的,妾身有不少事要用到可儿妹妹呢!”轻笑一声,长孙湘雨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继而把玩着茶碗,似笑非笑地望着秦可儿。
用到……就是端茶倒水是么?
这个坏心眼的女人!
秦可儿越想越气,忽然,她愣住了。
等等……
照这么说的话,这个女人其实是为刘晴来的?
对付自己只不过是顺道?
甚至于,她或许没想过真让谢安杀掉自己……
她绝对不是为我秦可儿来的,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跟刘晴继续四年前那场尚未真正分出胜负的较量。
她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谢安那家伙会因为那个苏婉而抛弃我秦可儿,之所以那样说,只是为了警告自己,让自己一件事,那就是,她有的是办法来对付自己。
[别以为你受妾身夫君宠爱,便可以放肆,在妾身面前,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
是这个意思吧,这个女人想要表达的含义。
竖威!她只是向自己竖立她谢府二夫人的威信,并非是真要杀自己。
随后,这个女人故意装出阴谋失败的沮丧,也只不过是为了博取谢安的同情,好让他同意她率兵与刘晴一较高下……
用她的话说,既然她都已默许了她夫君谢安跟自己的关系,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那么,谢安多少也得表达一下他的诚意,满足她的要求。
换而言之,这个女人的阴谋根本就没有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偏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演戏,都只是铺垫,与刘晴一较高下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呼,总算是逃过一劫……”
听着身旁谢安那如释重负的喃喃自语,秦可儿真想开口向他透露她察觉到的这一切。
不,老爷,并不是我俩侥幸赢了,是这个女人赢了,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
无论是老爷的反应,还是我秦可儿的反应,这个女人都算到了……
竟能将人心算到这等地步……
刘晴啊刘晴,这回,你真正的对手来了,一只身披艳羽,却深藏猛毒的古之恶鸟!
很可能是连你都无法对付的……
一位不在[四姬]之中的奇女子,[鸩姬]长孙湘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