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辽东远征军那帮外族孙子不会察觉到吧?”
“闭上你的乌鸦嘴!”
深夜里,南军大将林震狠狠瞪了一眼口不择言的卫云,旋即用担忧而顾虑的目光望向了西面。
在那个方向,多达六七万的辽东远征军士卒正屯扎在该处歇息,距离冀京仅数里之遥。这个距离,几乎所有的冀州军骑兵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策马跑一个来回,更何况马术精湛不次于渔阳铁骑的辽东远征军士卒,毕竟人家出身马背上的民族,草原部落。
“咚咚咚——!咚咚咚——!”
冀京城楼上,传来了响彻天际的擂鼓声,此声飘飘荡荡,晃晃悠悠,毫无意外地传到了距离冀京仅数量外屯扎歇息的辽东远征军士卒耳中。
“那帮混账东西半夜不睡觉又瞎折腾什么?”一名睡熟的士卒被吵醒了,翻身坐起来懊恼地瞧着冀京的方向,用草原语叽里咕噜地咒骂着,以此来表达心中的怒火。
不单单只是这名士卒,其实有几乎大半的士卒皆被吵醒了,他们恨不得此刻就杀到冀京城内去,但同时他们也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发生。
大国周朝的王都,城墙太高,护城河太深,除非城内的人主动出城与他们决战,否则,别说燕王殿下许诺他们一座城池,就算是十座,他们也难在短时间内攻上城头,因为城内皆是一帮窝囊的软蛋!
“继续歇息,休要去理睬,待明日天亮,你我再去城下搦战!”
一位看似头领般的外族骑兵将领颇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旋即拉过盖在身上的羊绒毯来,彻彻底底地盖住了耳朵。
见此,其余士卒有样学样,纷纷用御寒的羊绒摊子盖住了脑袋,希望以此阻断那来自冀京的吵闹声。
他们哪里晓得,就在他们以为冀京又打算整出什么来戏耍他们时,在冀京。有一支军队正打算从城内撤离。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声响,冀京城南侧的永定门缓缓打开了,紧接着,一支步兵从城内徐徐走了出来。
是南军!
为了能方便行军赶路,此时的南军已卸下了全身大部分的厚重铠甲,尤其是胸甲,他们将各自厚重的铠甲用步包裹起来,背在身后,这使得本来因为装备而防御力极强的南军。眼下变得极为脆弱,倘若辽东远征军察觉到南军意欲撤出冀京的举动,率众来袭,这对南军而言,无疑是覆灭性的灾难。
而正因为这样,才有了方才林震与卫云的对话。
领头的将领。乃南军的大将乐俊,不可否则这位猛将此刻的心情亦是极为紧张,一双虎目死死盯着西面。生怕那里出现什么变故。
好在前些日子辽东远征军已被长孙湘雨的疲兵之计骚扰得再不在夜里对冀京有何关注了,这才使得南军有机会抓到漏洞,从辽东远征军的眼皮子底下悄悄溜离。
向城楼上的林震点头示意了一番,乐俊挥了挥手,仿佛这是什么讯号似的,南军士卒在城楼上那响彻天际的擂鼓声的掩护下,开始悄无声息地朝着南面撤离。
摸黑赶路,尤其是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这可是一件极其考验意志力的事,因为保不定什么时候辽东远征军就会察觉到这边的变故。率众来袭。
正是因为这样,谢安选择了南军作为第一支从冀京撤离的军队,一来是南军乃重步兵。行军速度不快,若是留做最后几支撤退的兵马,很有可能因为行军速度缓慢而被北疆一方的士卒追上,到那时候,南军难免会重蹈当年汉函谷关下的覆辙;二来,南军的意志力过硬,比较能够肩负这等考验意志的事,只要他们能成功从敌军的眼皮底下悄然撤离,这对后续军队士卒的撤离显然有着鼓舞作用。
不得不说,此刻的南军,简直就是如履薄冰,每一名兵将都绷紧了神经,时刻关注着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但话说回来,即便军中的气氛已近乎凝结,南军中依旧是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一名士卒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这让人不禁由衷赞叹南军士卒意志上的坚韧与纪律上的严明。
他们不敢举着火把,因为火把的光亮会招来辽东远征军的注意,因此,他们只能摸黑赶路,尽可能地在最短的时间内远离冀京,跑得越远越好。
但是,就连林震、乐俊、卫云三将也没想到,就在他们以为这招瞒天过海已然得逞之际,只见在冀京远处西南侧的林子里,一小簇人正潜隐在树林身后,神情凝重地注视着从冀京城内撤离的南军。
首当其冲两位大将,正是佑斗与张齐。
“不愧是殿下,那个长孙湘雨的这招瞒天过海,丝毫未能骗过殿下……”
佑斗的眼中,浮现出了对燕王李茂的浓浓钦佩之色,压低声音用带着几分针对冀京已经长孙湘雨的讥讽,喃喃说道。
“呵!”张齐闻言淡淡一笑,权当是附和地应了一声,随即目视着远方的南军,舔舔嘴唇说道,“倘若殿下允许我等此时出兵伏击那该多好!若是此刻出兵,那支步兵必死无疑,甚至于,运气好还能将冀京的南城门攻下来……”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佑斗给打断了。
“不可!”右手一拍张齐肩膀,佑斗压低声音正色说道,“冀京之所以能抵挡我军长达数月光景,全赖城墙为助力,若是我等此刻伏击,对方必定改变主意,死守冀京……虽说如此一来我等最终亦能攻下冀京,但恐怕要多费个把月的光景,而眼下殿下可是迫不及待地要拿下整个河北呢!——眼下我等的首要乃是攻下冀京,莫要横生枝节,打草惊蛇惊动了冀京的人马!”
“我知道。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嘛!”见佑斗一板一眼地教训自己,张齐心中稍稍有些不悦,抬起右手拍开佑斗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聚精会神地打量着远方的南军,似笑非笑地说道,“第一支撤离的军队,果然是步兵呐。看来殿下说得没错,那个长孙湘雨,果然是心思谨慎之人……”
“无妨!”毫不介意自己的手被拍掉,佑斗甩了甩手腕,低声说道,“无论骑兵也好,步兵也罢,反正冀京那些人要走,咱就让他走。咱只要坐等接收冀京便可……殿下言道,冀京方那些兵马唯有两处去向,一是越过黄河到濮阳,凭借黄河天险阻挡我军继续南下;二便是撤到朝歌,重组阵型……无论是濮阳还是朝歌,距离冀京都至少有半个月的路程。半个月,足够辽东远征军追上去将其杀个片甲不留了!我就不信在被追杀的同时,那长孙湘雨还能想出什么诡计来挽回局面。”
看得出来。佑斗对燕王李茂口中算无遗策的军师人物长孙湘雨依旧有些不服气,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李茂看不起文谋之士,他麾下的那些猛将们,又岂会太将长孙湘雨、李贤、刘晴这等文谋之士当回事?
“嗯!”而听闻佑斗之言,张齐却是重重点了点头,笑嘻嘻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只需在此看着便可……”
佑斗点了点头,接口说道。“一旦冀京方的人马全数撤出京师,我军便即刻入驻城中,至于追击。就先交给辽东远征军,待其二者拼得两败俱伤之际,我渔阳铁骑再行出马,坐收渔翁之利!”
“妙哉!妙哉!”张齐嘿嘿轻笑几声,由衷在心中称赞燕王李茂的谋略。
不过让佑斗与张齐感到闹心的是,南军的撤退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仿佛那些人脚边皆是万丈深渊,一个个走得极为小心,以至于佑斗与张齐实在是等着心中烦躁,恨不得跑出去大声告诉对方:你们赶紧逃,我等绝不追击。
然而为了自家殿下的大计,佑斗与张齐也只能勉强压下心中的烦躁,耐心地等待冀京方兵马向南侧撤退,为了不“打搅”对方,佑斗与张齐甚至暗中出了一把力,暂时接管了骑兵队巡逻的任务,免得辽东远征军这会儿便察觉到了冀京的异动,坏了他家殿下李茂的好事。
继南军之后,从城内撤离的便是北池侯文钦的北军背嵬,紧接着便是卫尉寺辖下城防司的士卒,这一日,冀京一方一共撤离了三支军队。
眼瞅着天边逐渐亮起一丝微光,而冀京的城门又徐徐合拢,佑斗与张齐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因为他们知道,为了小心起见,恐怕冀京今日只会撤离这三支军队,至于其余的军队,多半便留到明后日。
但令佑斗与张齐感到不解的是,之后三日,冀京竟然丝毫没有要撤兵的意思,这让他二人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说冀京那些人其实没想着撤军逃离?
可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减少守军的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