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但张温还是观察到,自己每说一人凄惨的遭遇,孙坚都会不自觉地用手指摩挲下刀柄。
然后,张温忽然笑了,拍着孙坚的后背安抚道:“文台不必如此忧虑,那些人一个个只会清淡高论,并无军旅之才。”
“沦落到那等境地,除四周郡县威慑于朝廷诏令,冷眼旁观不予援助外,更多还是因他们不善征战。”
“文台却不同,勇挚刚毅,有忠壮之烈。”
“随老夫征讨羌胡,与公伟平定黄巾,又勘平长沙区星叛乱,还趁胜跨郡击破零陵、桂阳反贼,有先祖兵圣之风采。”
“纵朝廷诏令定汝,乃与袁氏兄弟一般的逆贼乱臣。他二人可凭名门豪族的余荫抵挡,汝也可勠力征伐,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嘛。”
这下,孙坚已不是手指摩挲,而是紧紧握住刀柄:张公,我与你非但无冤无仇还有旧,为何要将我当傻逼?
这是在安慰我吗?
分明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全天下都奉汉室为正朔,嗯,至少明面上如此,我却一下成了反贼——你是当我多能打,能在这等困境中杀出一片天?……
当初我举兵讨董卓的时候,天下的舆论还一片支持。
好不容易花费数月从长沙一路杀过来,且还按照原定计划投靠了袁术,结果你却告诉我现在风向已经变了?
“文台啊,汝在老夫面前不必藏着掖着。”张温好似又猜出了孙坚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手道:“别把刀握那么紧,老夫害怕。”
孙坚一愣,赶忙羞愧松手。
“当初老夫便看出汝胸怀大志,不亚于太尉。从敢杀荆州刺史和南阳太守一事上,老夫便知汝此行究竟意欲何为。”
“只可惜,这世界变化太快,老夫实在看不明白。也不知那董贼是得了上苍庇佑,還是本身才乾非凡。”
说到這里,他又悠悠一叹:“反正自他入京后,每行一步都那么妙到毫巅,让人击节赞叹。”
“如今朝堂上的异己他已基本清剿干净,与天子的关系也如鱼得水。天子对其非但言听计从,更似乎有敬爱孺慕之情。”
“且最近随着报简传出洛陽,畅行汉室十三州,他董贼……呸,太尉已逐渐扭转恶名,声势滔天。”
最后,张温悠悠看向孙坚,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文台,天时不候,汝终究来晚了些啊……”
“张公……”孙坚一时神情怔怔,不知该说什么为好,最终郑重叩首在地:“张公金玉良言,可谓推心置腹,在下拜谢!”
“唉,快起来,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张温这次倒是虚扶了一下,看样子有些困乏:“人老了,话不知不觉就多了。”
“若无他事的话,老夫便去休息了。”
孙坚又看了眼放在案几上的古锭刀,十分有种拿起来砍人的冲动:你能不能,别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想回去休息,可我的命很快要不保了。
看着孙坚扯着自己衣袍的手,张温这才想起什么一样,恍然道:“哦……文台也不必忧虑,太尉若能轻易覆灭了你,为何还会派老夫这使臣过来?”
孙坚一愣,才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对啊,他若发个朝廷诏令,带着朱儁就能灭了我,何必还要脱裤子放屁,派使臣过来。
“此番派我等来拖住你,是因太尉在洛阳还有政务要忙。听说是麾下的兵马太多了,需要裁撤一些,暂时懒得跟你打。”
“裁撤兵马?”孙坚更愣了,道:“汉室动乱,有势者都唯恐兵马不足,他竟还要裁撤?……如此说来,他届时兵微将寡,在下还有一线生机?”
“非也。”张温还是笑,跟看自家傻儿子一样宠溺地看着孙坚:“文台想啥呢,太尉纵然再裁撤,也有八万的大军。”
“且裁撤后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正需拿一人练练手儿。呃,老夫是说,汝其实可以……”
“可以什么?”
“可以死得晚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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