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异世(1 / 2)

 叮咚,屋角漏下的水珠滴入陶罐。

光线昏暗,气温阴冷,空气中弥漫一股霉腐和草药刺鼻的混合味道。

几朵灰白色蘑菇冒出潮湿墙角,伞面比指甲盖还小,茎梗比稻草还细,垂头丧气耷拉着。

……

哎,日子没法过。

茅草屋早该翻修了,破得太厉害。外边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外边雨早停了,里面还漏个不停……

算了,咸吃萝卜淡操心。以后还不知道谁住这儿呢,爱谁谁。

……

楚凡盖一床残破薄棉被,双手枕颈后,皱紧眉头,瞪着低矮乌黑的屋顶发呆。过一会儿掀开被子,缓慢爬起。

呵呵,似乎内外伤好得七七八八,走动没问题。

他勉强笑了笑。

布鞋肮脏的鞋面破了几个洞,边沿龇牙咧嘴绽开。鞋底阴冷,硬得像铁板。是去年老苍头打了一只野兔子,央求隔壁村寡妇做的。不是人家做得不好,是没有好布料,穿太久了。

站起身后天旋地转,他晃了晃,又稳稳立住。

难道伤没好?那可麻烦了。

楚凡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想想之后又苦笑着摇摇头。估计是躺太久了突然起身,大脑缺血,供氧不足,人有点犯晕。

他试探往前走了一小步,见没啥事,便放心蹩到后墙,摸了摸剥落的墙皮,又贴耳去听。

呜呜的风声啸鸣,像极了海螺。

茅草屋由几根大木料支撑,墙基垒土胚。墙体是用竹子缠绕一圈圈稻草后再糊稀泥巴填充,干透了以后勉强遮挡风雨。若逢强台风,恐怕整栋屋子都要飞起。

十天前他离开时,才在外墙凃抹厚厚一层泥。不料秋雨才落,又生出蛮多小孔洞。

可这些,以后跟他不会有什么关系了。

楚凡慢慢拐出厢房,进堂屋拉开大门,望不到小丫头的影子。等了一阵见毫无动静,又怅怅返回躺上床。

呵呵,水滴的声音真像一首忧伤老歌。

滴嗒滴嗒滴嗒滴嗒……

他来到这个世界十五年了。

作为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命科学研究生,本来没资格参加高大上的虫洞试验。但导师身体欠佳,临时指派。而他在这场人类首次突破时空的壮举中,作用仅仅是测量小白鼠的生命体征。

当然,前提条件是那只穿越了时空之门的小白鼠还能够回来。

大爆炸发生前,他正把小白鼠放进导引槽,三米外一扇介于虚实之间的门凭空浮现。后来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道,只记得漫天白光。

眼下悲催躺在这间昏暗茅草屋,躺在一晃就吱呀作响随时可能散架的木板床。身受重伤,动弹不得。

这几天辛亏栀子和老苍头照料。根据他们对话和脑海记忆,楚凡渐渐拼凑出了目前险恶的状况。

这地方是厉国一个偏僻小山洼,仅仅三户,是山阴县鲁伯的家养奴隶,俗称“家生子”。父母为奴,子女一生下来也为奴,世世代代永远是奴隶。

奴隶没有姓,他从小被叫作阿凡。意思是平凡如尘埃,好养。

楚凡,是他清醒后给自己安上了姓,以纪念前生。

二十年前厉王征兵讨伐姬国,阿凡的父亲跟随鲁伯打仗立下军功。按照律法本来可以脱离奴籍,却把名额让给邻村一名美丽女奴并和她成了亲。小阿凡出生后,父母隐瞒不报,想找机会偷偷把他送出去。

阿凡两岁时被发现,官府治罪。

父亲执刀抗法,被官兵和鲁伯家兵围殴砍死。母亲的庶民身份被剥夺,判作鲁伯隶妾,当场撞树而亡。小阿凡被鲁伯一脚踢飞几丈远,侥幸没有死,额角烙下了一个“鲁”字。

家生子温顺,不比时刻准备逃跑的战俘奴隶,极少黥面。显然,鲁伯对孽种非常厌憎,见是自家财产才留下一条贱命。

老苍头和山洼另外一户阿吉是与阿凡父亲一起上过战场的铁杆兄弟,共同抚养他,情同父子。阿吉一直想把女儿栀子许配给阿凡,可惜没福气等到两个小孩长大,前年和婆娘染病,先后撒手西去了。

栀子的哥哥阿土沉默寡言,三棍子揍不出一个响屁。嫂子阿花却极刻薄,嫌弃栀子吃闲饭,一心想把她卖出个好价钱。

阿凡今年十五岁,脑子不太灵光,身体瘦得像一根竹竿,比常人高一头。

他力气大,跟随老苍头学了粗浅武艺,老琢磨怎样帮栀子脱离奴籍。见没仗打,便偷偷跑去为鲁家角斗。

奴隶对主人而言,就是个物件。

贵族老爷为了取乐、炫耀或者解决争端,常常让奴隶厮杀角斗。杀奴责罚不过一头牛,民不举官不究。对于打赢了的奴隶,主人往往赏赐,甚至一高兴让他脱离奴籍。

可怜的阿凡第一次上场,被砍得惨不忍睹。栀子闻讯匆匆赶到鲁家城堡外乱葬岗时,他已经在死人堆浸泡一天一夜,气息全无。

十一岁小姑娘爆发出令人生畏的倔强,一定要把哥哥带回家,幸好老苍头和阿土半路接住。

阿凡再一次大难不死。

栀子和嫂子大吵一架,连夜卷铺盖搬过来照顾。

老苍头留下两块风干肉和半瓮粟米,第二天进山了。这里位于山脉边缘,想弄点新鲜野物和稀罕草药,只能往更深的山里走。

这块逼仄的地域形状狭长,约五十平方里,属于山阴县鲁伯。

东西两面分别是潇水同虎跳河,往北是鲁家堡,往南是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