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时后,刘辩怀揣着王芬的奏章来到了清凉殿。
鉴于当日刚好就是刘辩例行拜见灵帝并与灵帝下棋增进父子间感情的日子,灵帝特意没有与宫女胡混,只是依躺在竹席上看着书,时不时抿两口冰镇的酒水。
当然了,身边自是少不了有年轻貌美的宫女伺候,敲腿揉肩什么的,相较以往沉迷于女色,可见灵帝在见儿子前还是相当在意的。
“陛下,史侯来了。”
不多时,随着张让进殿轻声通报,灵帝放下书卷一挥手,从旁的几名宫女识趣地退下,暂时避退。
旋即,刘辩带着赵淳大步走了进来,一边感受清凉殿内那来自于冰块散发的清凉,一边向灵帝拱手行礼:“父皇。”
“坐。”
灵帝坐直了身体,抬手示意刘辩在棋桌的另外一侧就坐,一如以往。
然而不同于以往,刘辩今日心情却有些复杂,坐下后犹豫片刻,再次朝着灵帝拱手:“父皇,下棋之前,儿臣有事要禀……”
见儿子心事重重,灵帝微微一愣,旋即他好似联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你想说的,莫非是羽林右监曹纯处死赵吴等几人的事?”
“啊?”刘辩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灵帝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赞赏说道:“昔日你荐曹纯为太子舍人,朕还在猜想那年轻人有什么才能,如今听说在羽林右骑的举措……啧,称得上年轻有为。放心吧,并没有人在朕面前弹劾曹纯,且朕也不认为那曹纯有什么过错。”
“呃……多谢父皇。”
刘辩这才反应过来,拱手说道:“事实上,儿臣要禀的是另一桩事……”
“什么?”灵帝闻言也觉得有些尴尬,此时就见刘辩从怀中取出王芬的奏章递给前者,解释道:“此乃冀州刺史王芬的奏章,叙说的是父皇曾经在河间老宅的修复进展。”
看得出来,灵帝十分在意河间的老宅,闻言当即就接过儿子递给的奏章,摊开仔细观望,待看到王芬在奏章称河间老宅已基本恢复如初时,他先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旋即脸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见此,刘辩试探道:“父皇想去亲眼看看河间老宅的修复进展?”
灵帝惊讶地抬起头来:“我儿好似想说什么?”
“……”刘辩欲言又止。
此刻他心中亦是天人交战,毕竟,虽说历史上王芬图谋废黜灵帝一事是失败了,但倘若他暗自谋划一番,事实上也未必不能使王芬得逞。
当然,这个得逞指的是王芬通过武力控制灵帝,而并非真的废黜灵帝——毕竟一旦王芬挟持灵帝、做出废帝举动,雒阳必然不会听从,皆时何进、何苗以及何皇后扶持他刘辩上位,就能让刘辩提早一年多登基。
考虑到当前城门校尉、执金吾、河南军、虎贲军、羽林军以及宫内武装宦官大半都支持他刘辩,且北军五营并不在雒阳,即便此时刘辩揭开伪装,正式站到台前与何进、袁绍对垒,胜算也未必会小于灵帝像历史上那样驾崩,只是……
刘辩抬头看向面前那昏君,脑海中回忆起这段时间这昏君待他的种种,心中轻叹一声:他终究做不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对一个他其实看不起的昏君,毕竟这昏君对他还是相当不错的。
“儿臣只是有些担心……”
他稍稍低了低头,正色说道:“虽张举、张纯当初在冀州引发的混乱已得以平息,但地震之后仍有余震,冀州亦不例外,若儿臣所料不差,冀州境内不知还有多少在张举、张纯叛乱时趁机作乱的小股贼寇尚未被州郡剿平,况且冀州还有张燕在……此人虽投降朝廷,但听调不听宣,以长久看来亦是隐患。我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父皇千金之躯,何苦亲身赴险?”
从旁,张让亦劝说道:“陛下,殿下所言极是啊。”
然而灵帝并未回应张让的附和,见刘辩表情纠结,脸上露出几许欣慰之色,招招手道:“下棋,边下边说。”
见此,刘辩取棋子先下,然后是灵帝,他一边下一边说道:“我儿有这份孝心,朕甚感欣慰,不过河间老宅……”
他脸上浮现几丝追忆之色,感慨道:“我儿也已知晓,你祖父并非桓帝,而是仁皇,他生前袭解渎亭侯,俸禄位比中二千石,月俸一百八十斛,一岁得俸二千一百六十斛,乍一看不少,若是寻常平民,足够吃用,奈何亭侯终归是亭侯,不可坠了刘氏皇亲的颜面,大部分都要用于车马排场、添置新衣,再除去每年翻修祖宅、祭祀先祖的花费,还有家中仆从的花费,余下的其实并不多,勉强得一个温饱……人前风光亮丽,人后却颇为窘迫……”
『这不就是……打肿脸硬充胖子么?』
刘辩心下暗暗嘀咕。
虽然无法理解,但他知道,这世上确实有不少人宁可人后忍饥挨饿,也要做到人前风光靓丽,尤其是像灵帝这等刘氏皇亲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