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范小浔下(2 / 2)

最近的距离 濮见微 0 字 2022-09-16

林曦一下呆若木鸡。

在范小浔看来,她更像是不相信。于是她惨惨的笑了:“那天你走了,他就到了阳台,他打开窗子,一直看着你,那时他就开始流眼泪,但你一直都没回头。后来,你走得没影子了,他就哭出声了,他先拿手堵着嘴,他想忍着,可是他没忍住。我看他哭得那么伤心,我也忍不住,也跟着他一起哭。他哭了好长时间,好像才发现我也在。他看着我,问‘你回来了’?我说‘我一直在呀’!他看看我,又开始流眼泪。我难受死了,劝他别哭了。他说‘我就哭这一回,今后再不哭了,你让我哭个痛快吧’!说完,他就望着窗外,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滚,我原本不想听他哭的声音,可是他不哭出声了,我看着更难受。我说‘我帮你叫她回来好不好’?他摇头,说‘她不会再回来了’,我说‘会的,她不知道你这么难过’,他说‘我就是死了,她也不会难过了,我太坏了,不值得她难过’,我说‘不是,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他忽然笑了,笑着笑着又掉眼泪,他要我走,他说要一个人待着。我知道他嫌我乱说话。我就说,我到客厅去,我不乱说话了。好长时间,我听阳台没声音,我特别着急,但不敢去看。然后,我看他进来了,他说‘你过来陪我坐会儿好吗’?我很高兴,赶忙跟他到阳台,我们就坐在地上,他靠着墙,跟我说有次他和方毅喝醉了,你在方毅脸上画画,说着说着,他就笑起来,我笑不出来,我看着他那样子反而要哭。他又说了许多你们的事,我记不得那么多,他越来越开心,可我开心不起来,我忍不住,我哭了。他摸摸我的头,说我是‘傻姑娘’,然后他说要去洗澡,我要帮他收拾桌子,他不肯,不准我动任何东西。后来他换了一身衣服,然后他就找出一大包白布盖家具,我帮他,他开始不要,后来就随我。”

“他穿什么衣服?”

范小浔想也不想,直接回:“上面是竖条纹的衬衫,下面是深灰的裤子。”

“衬衫是三种颜色的竖纹,明蓝、湖绿,还有深灰。皮带是灰黑色的,带头上有个标记,圆圈里套一个‘l’,圆圈有个缺口,‘l’在右上角。”

范小浔仔细回想,确是如此,她瞅着林曦,既费解又失意,最后,她还是愤怒起来,“你怎么忍心让他那样难过?他对你那么的好!”

林曦回想着苏哲穿着那身衣服的样子,心里燃起一丝暖意,脸上随即显出一个浅笑。但一笑过后,无穷无尽的悲伤和追悔又沉淀下来。听着范小浔的质问,她心如刀绞,但看着她的脸,又觉异常愤恨,她听见自己用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在喊叫:“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每次一见面,你就会出现!你为什么要来找他?你知道他喜欢我,你希望他过得好,可你为什么还要来?你为什么还要来?”

范小浔一颗心如坠冰窖。是的!为什么我会去?为什么他们一见面,我就会去?

林曦不想再看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她一转身,朝着来路飞奔。

林曦不知道自己跑得多快,也不知道她将跑向何处,她只听着风声在耳边“簌簌”而过,她盼望着的是跑去一个可以迷失自己的地方,在那儿,她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别人是谁,她完全的失明失聪失语,无知无识如初生婴儿,只有那样,所有的一切,才能重新开始。

可是,她看见了那棵树,他在之下站立了千百次的树。他微笑,他生气,他发愁,他等待,他焦急,他欢喜,他懊悔,他求饶,他吃醋,他爱恋,他绝望……,所有的,她看过的,他的所有模样,都在那棵树上狂风暴雨般的跳动穿梭,那样的快,快得让她看得清清楚楚,她能准确无误的定位进某一时刻某一事件,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脑容量是如此的巨大,巨大得令人发狂,一弹指的六十刹那,一刹那的九百生灭,在她的脑海里如烟花般层层绽放,直至满布整个天空,然后,凝固不动。

她不能无视他的存在,她不能再无止境的奔跑,因而,她不能到达那个迷失的天堂,她只能扑向那棵树,抓着那皲裂的岁月的痕迹,她放声痛哭。

姚玉荷是被粗暴的摇门声惊醒的。昨天她一夜未睡,近晚撑不住,倚在沙发上打了个盹。她并未直接开门,而是轻轻走到窗边,将窗帘移开一条缝,向外张了一张。这一张,倒吓了她一跳,赶紧快步走出。

范小浔进了院子,站定不走。

姚玉荷往里让她:“你看你这披头散发的样子,我先给你理理。”

“你为什么不问我,我为什么会这样?”范小浔眼中含泪,“还是你根本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范小浔一向懦弱无主见,今日这情形确是大异常态。姚玉荷乍一见,心里就有点了然,但她不想承认。她一向敢作敢当,但在此刻,却盼望遮掩。

“怎么这样不重要,我要做的是帮你收拾好,就像从前那样,你受再大的委屈,来我怀里哭一场就好。”

“荷姐姐,你对我多好!”范小浔滚下泪来,“你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利用我去害他?你都知道,我多么喜欢他,你还利用我去害他?我叫你姐姐,其实我当你是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我没有利用你,小浔,我没有……”姚玉荷想去扶她的肩,“我们相依为命,我怎么能害你?”

“我不信!”范小浔不住的摇头,“每次都是你叫我去,每次去,都是他们俩在一起,这太巧了。这不可能!”

姚玉荷沉默片刻,后点头:“是的,是我安排好的。我知道你喜欢他,我想让你嫁给他。”

范小浔忍不住呜咽出声,姚玉荷等她哭了好一会儿,这才上前搂住她,“小浔,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姐姐,甚至,是你的好妈妈……”范小浔没动,半晌,她抬起头:“我不会说话,所以我什么也不说。”她伸手到胸口处,用力一扯,扯下一条细细的带个小盒子的金链子,“这个,还给你。”

姚玉荷伫立如斯,直到天上一轮细弯月当空,她打开那个小金盒,里面极小的一张照片,三张笑脸几不可辩,只是,她知道那都是谁。于是,她轻轻抽泣一声,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