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尹蓁莞上(1 / 2)

最近的距离 濮见微 0 字 2022-09-16

 尹蓁莞等到凌晨2点,绍钥仍没回来。【】他在外时她从不打电话,但今天实在反常,一是从来没有这样晚过,二是他居然不主动打电话,而且绍韩也不知去向。在接到绍振一第三次电话后,她断然拨打绍钥手机。响了许久,差不多在她以为他不会接起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他的声音:“我有事。我不回去。你睡吧。”他并没等她说话,立即就挂断了。尹蓁莞捏着电话,先发怔,然后莫名的起了一种慌,她急忙去敲绍检的门。绍检睡眼朦胧的起来,看这个一向镇静的四婶神色惊惶,立时清醒,急问:“怎么了?四婶!”“你找到肖凌。”肖凌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尹蓁莞慢慢坐下来,忽觉她对绍钥的了解太少了,比如现在,她根本无法判断他为了什么事不回来,为私情?为义气?还是为工作?她连大方向都找不准,作为一个妻子,真是不该。绍检放下手机,看尹蓁莞神色变幻,再想绍钥如此深夜还不回来,遂要替他开脱开脱:“四婶,最近公司事多,四叔一定忙着了。”尹蓁莞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你睡吧。”回房后她给绍振一回了电话,告之绍韩和绍钥在一起,让他放心。她只能这么判断了,她知道即使她再打过去,绍钥也不会接,他刚才的口气烦躁得像是另一个人。她毫无睡意,枯坐到太阳东升。绍检也没再睡好,早早起了,看绍钥仍未回来,他也真急了,背着尹蓁莞四处打电话,就是找不着人。最后,他只得直拨绍钥。“正好要找你。你买一块墓,要好,要快,今天办好。”绍检怔住,刚想问,那边已传来盲音。他立即换衣要出门,临行又赶紧跑到尹蓁莞那里说:“四婶,四叔的朋友去世了,所以没回来。”“是谁?”“四叔没说。”尹蓁莞想不出头绪,遂带着豆宝往绍振一处去。绍韩也是没回来。尹蓁莞直接去绍振一的书房,只说是两人的朋友突然故去,他们要帮着料理,所以还得耽搁一些时候。

绍振一没直接问话,停了好一会儿,重复一遍:“朋友?”尹蓁莞立时后悔疏忽,这个借口用给绍钥没问题,用在绍韩身上实在是太牵强了,绍家的人他都很少应酬,怎么可能应到外面去。何况谁不知道,他哪里有什么朋友。尹蓁莞微微低了头,有点局促。但绍振一没再追问:“你去看看你伯母,别提绍韩。”尹蓁莞出来,忽想到一人,她就觉身上一凉,腿僵得仿佛走不动。缓了好一会儿,她急忙往邺琯房里去。值夜班的护士正守在床边,邺琯似还在熟睡,她忙将那护士拽出来,急问:“林曦昨天什么时候走的?”“6点。”“今天她来吗?”“来呀,她没说不来。”“你有她电话吗?”尹蓁莞确定了林曦正要出门,她定了定心,慢慢坐下来,百思不得其解。中午刚上桌,家里保姆终于打来电话,说先生回来了。尹蓁莞来不及咽下嘴里的饭,跟绍振一告罪,匆匆而出。绍钥绍韩皆坐在书房里,身上衣服都不是昨天出去时穿的。隔老远还坐着一人,她一眼没认出来,后仔细才看出竟是肖凌,双眼通红、头发凌乱,整个人都脱形了。他身上一件黑t恤,颜色有点怪,好像另染了什么,但又看不清;等看到腿上,她大惊,那蓝牛仔上丝丝缕缕、团团块块的深褐东西分明是干涸的血渍。她又看回绍钥,他都没发现她已站在门口,面孔僵硬得仿佛绍韩,她还想再看看绍韩,就觉有人拉她衣服。“太太,先生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在客房,您去看看。”即使发蓬脸肿,尹蓁莞还是能看出那个女人面容姣好。她近前掀开凉被,同样发现她衣服上血渍斑斑,而双手腕双脚踝都裹了厚厚的纱布。

她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脑中呼啸奔腾过无数念头,但没有一个能站得住脚,于是,她放弃了再思考,上楼进房,找了两套适穿的家居衣服拿到楼下,又叮嘱一个保姆守着,自己进厨房指挥做午餐。

这边还没烧好,听有脚步声从外面进来,她急忙出来。

绍桉绍枞领头,看见她,恭敬着叫了声“四婶”。

她的注意力被他们身后的那人吸引,一个看不出年纪但肯定不到20岁的少年,个子很高,身形瘦削,穿着棉布的坎肩长裤,听到声音,他原先低着的头微微一抬。

尹蓁莞只觉极亮的光一闪而过,那张脸颇清秀,但神情很疏淡。他冲她微一点头,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沉稳持重。

“去书房吧,一刻钟后出来吃饭。”

看着那三人进去,她又不放心,于是,端了个盘子跟着,上面放着三杯水。

肖凌看见风健进来,他脸上飞快的闪过羞愧、懊悔、痛恨、愤激,这些情感层层叠加,最终演变成负罪,他的脸也越发的灰暗颓唐,压得脖子沉重的垂下去。

风健先看向绍钥绍韩,他意识到那两人是主人,所以他冲着他们微微低了下头,然后他快步走向肖凌,“二哥,我要看看大哥。”

绍钥只觉这少年临事极稳,定力极强。肖凌打电话时他在场,他听他已经明确告之印家磊身亡,今天这少年到了,却并未与肖凌抱头痛哭。其实他能看出这少年眼眶红着,只是那种悲伤隐得很深、压得很紧。看着肖凌无地自容的样子,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或许,这少年能克住他,这样,印家磊的托付也就能无碍。

“风健?”他很慢的开口。

“我是。”

“我是绍钥,他是绍韩”。

风健立即将眼睛转向绍韩,之后他又转回来,冲他叫了声“四先生”,然后又看回绍韩,“五先生!”他顿了一下,又加:“你好!”

绍韩一直看着地,他进来都没抬头,如今终于直了一下脖子,眼眸在他脸上飘了一下,“我听隐提过你。”

“我也听大哥提过您。”风健用了敬称,直腰低头。

绍韩眼睛划开去,陷入沉默。

尹蓁莞先递一杯水在绍韩桌边,然后再给绍钥,低声说饭菜将好。

绍钥便道:“先吃饭,之后我们一起去。”然后冲着风健一侧脸,暗示他留下。

白衬衣上的血字只有五行:

“不准伤害她”

“我不怪她”

“我愿意”

“带风过来”

“好好过”

字迹零乱不堪,但风健仍能认出,是印家磊的字。

他看着五句中竟有三句与那个女人相关,且都在前面的位置,可见她在他磊哥心中的位置。

“放心。我懂。”说完,他伸手摸在第四句上,低低的哽咽。

饭后绍韩没再去殡仪馆。他整个人看起来极其糟糕,吃饭时总掉筷子,汤勺也拿不住,居然打碎了两只。绍钥强制着将他塞进汽车,命绍桉送他回家。

见邺琯合眼睡去,姚桃冲林曦说:“你先眯一会儿,然后来换我。”

林曦点头,轻轻出来。她并不想睡,也不想坐着发呆。于是,她又走进花房。这一周来,每到中午她都会过来,这时不会有人在这里,她可以安静而充实的渡过这段难熬的时光。

她一盆一盆的仔细看那些兰花兰草,这里的空气总隐着一种淡雅的香,闻来心境空明、全无杂念。走到那个角落,那株兰草仍没有出现花枝,但草茎纤长,若吴带当风。她静静的注目良久。

忽听有声音说“这是最普通的一种寒兰。”林曦不抬头就知道是谁,但她还是转眼微笑:“我还是最喜欢它。”

绍振一走到罗汉床上坐下,又冲她招招手:“过来。”

林曦每次只是在里面走走,虽然看那个床古色古香,想象坐起来必也舒服,但从未僭越过。如今得到邀请,自然可以正大光明的坐了。

绍振一看她先悬着腿,再往后坐深了伸直腿,然后又盘起腿,最后感叹:“坐起来没看起来舒服。”绍振一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倒好笑:这小姑娘是有点意思。

林曦久不听他说话,稍稍看他一眼,他坐的倒随便,也说不出什么姿势,一腿支着一腿盘着,但看着还是蛮惬意的。

绍振一看她眼光过来,道:“罗汉床本来就不是让你舒服的……”

林曦听着一愣,转念就明白了:“是的,这四下*的,怎么坐也舒服不了。它是让人坐着想事情的。”说着,仿着他的样子又调了个姿势。

她来花房时总会把护士服脱掉。今天穿了一条九分墨绿油丝棉宽脚裤,上面是浅灰绿碎花的同质宽带背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肌肤盛雪、天然清丽。绍振一忽生出一种压迫,他总以为他的儿子娶谁都委屈,如今看来,并非如此。不消多,他立时能列举出他配她的两个缺陷来:死板!无趣!

这一种认知令他有些不适,于是,他闭上嘴,陷入沉思。

林曦没听他继续说话,遂也抱膝不语,眼睛看着那株寒兰仲怔。

绍韩走进花房的脚步有些踉跄,他没有在意绍振一惊诧的目光,直接坐到林曦脚边,直直的看着她的脸。绍振一想必然有人送他回来,得问问情况,再者也不便再待下去,遂起身往外。

林曦原先没觉什么,今看绍韩这幅模样,忽也想起他真是反常,已经有一天没看见他了,这可是从没有的事,尤其是她还在他家里。

“绍韩,你怎么了?”

绍韩没回她的话,慢慢探出手去,拉住她的手,随即,他将脸埋进她的手里。

林曦原是要抽回的,但他的样子确实古怪而可怜,又不忍。

她看着他,头发削得很短,竟有些似苏哲军训时的发型,根根见肉。苏哲没有过这样的举动,他难过的时候,要么拥抱她,要么拿下巴搁她肩头上,他总是要靠她靠得很近。她心里晃过那张照片,竟有些安慰似的,他终是过得很好,他那样爱那个孩子,以至于都不愿再跟她多说一句话,就要奔着他的哭声而去。她眼里起了潮气,但随即她又微笑:他过得那样的好,即使他在她身边,他也未必有那样的好,她总会莫名的给他些气受,倚仗他的宠爱耍脾气,仔细算起来,或许她带给他的快乐并不比她带给他的痛苦多。她回想他太太的面容,她看得出来,那个女子必是柔情似水的,再不会跟他使小性子的,所以,他才会那样深情的凝望她。

她忽觉掌心一热,随即湿漉漉的,紧跟着绍韩的肩膀颤抖起来,她的手被越抓越紧。他的泪越流越多,她的手承载不住,那泪水顺她的指缝掌缘缤纷而下,片刻便打湿了他的膝盖。

林曦突然想起,昨天他喂邺琯吃粥来着,邺琯高兴,多吃了两口,而后便呕吐不止、痛苦不堪,他便是在之后离开的。她生起无限悲悯,慢慢移近他,好让他不那么够着。

好一会儿,绍韩终于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林曦看着那张脸,真不敢相信这是绍韩。她伸手到他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绍韩刚忍住的眼泪又滴下来,他抓起她的另一只手,紧贴到嘴唇上,想压制他即将冲口而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