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义礼智信是要讲的,可这样教出来的读书人其实有些.......”说到这里,朱瞻基不知道如何形容。
苏泽也没催促,停下脚步耐心的听朱瞻基讲他自己对于儒学和科学的感悟,见朱瞻基欲言又止,苏泽用眼神鼓励他,讲出来,想说什么就说好了。
朱瞻基犹豫半响说道:“具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可是我觉得比起儒学,大明此时需要的是科学这样能使国富民强的学问。”
“读四书五经出来的只懂得仁义礼智信,可他们不懂农事,不懂经济,不懂工业,说是治国安民,可我没看到他们是如何治国安民,经世济民的。”
“这一点科学很好,就比如苏兄你在清风县成立的农业研究所,里面的那些人虽然可能不懂儒学,可他们研究出能让粮食增产的办法,培育出更多的粮食品种,我觉得这些人比那些只知道空谈的读书人要对大明更有帮助一些。”
“整个大明有多少个县城?可是如清风县一般的县城又有几个?”
“一个都无,我想清风县之所以如此富足,科学还是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的。”
“苏兄你也说过,那什么玻璃,肥皂,水泥都是科学的力量,那么是不是因为有了科学所以清风县才会如此富足呢?”
“不止如此,科学能让粮食更高产,能让工匠的技术更加精湛,能让火器更加发达,而在儒学上面我看不到这些。”
“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科学与儒学哪个更好,那些大儒和读书人在我看来更像是学者,清风县的那些科学门人在我看来才是真正治国安民的人才。”
“因为他们能让百姓生活的更好,能让大明越来越富足,越来越强盛。”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大明的官员都换上那些有真才实学的科学门人,大明未来才会更加强盛?”
朱瞻基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自己也不确定他想的是不是对的,这些都是他学习儒学和科学带来的思考,他觉得与儒学比起来,好像科学要好一些。
恰是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朱瞻基稍显稚嫩的脸庞。
苏泽愣愣的看着朱瞻基,思索了一番才说道:“这个我给不了你准确的答桉,你可以再看看。”
“儒学能传承下来自然是有他的独到之处的,可儒学一家独大是不可取的,百家争鸣才是正道。”
“你的意思我听懂了,我说说我的看法,你拿农业研究所里的人举例,那我也用他们来举例。”
“他们是读书人吗,在我看来是的,可他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治理地方的读书人,他们是学者,研究者,你让他们去治理地方是不行的。”
“他们能让一县之地的粮食增产,可他们不能治理一县之地,这个你要分清楚。”
“治理地方需要的是全才,而不是偏才,现在大明的官员只懂儒学,其他的一点不懂是不可取的,可你不能让学农学的去治理一方,那也是不可取的。”
“大明如今需要的官员是那种能带着百姓们一起发展,齐头并进的领头人,而不是单单某一方面的人才。”
“你所见的清风县学子其实有些偏科了,你大概不懂什么是偏科,就是他们学的只是某一方面的学问,并未涉及其他方面,科学不是一门学问,你要硬说科学是一门学问也行,可科学里面还包含了许多种学问。”
“想要解决你所想的那些问题还得要看接下来咱们办的书院,那里面出来的人才是我心目中大明未来的官员,而不是某一方面的人才。”
“如果可以,我是想书院出来的学子不参加科举,从底层小吏做起,积累经验,最后再看他们能走到什么位置。”
“其实我觉得现在朝廷招揽人才的方式有些不妥,指望一个读了十多年四书五经的读书人去治理地方是不现实的,他们除了会读书,写文章还会什么?”
“懂农业吗,懂商业吗,懂百姓民生吗?”
苏泽双手笼袖,边走边说,倒也没有为了宣扬科学而全盘否定儒学,没那个必要。
朱瞻基跟在苏泽身边侧耳聆听,有时点头,有时皱眉。
快要到大门口的时候,苏泽盖棺定论道:“做学问和做官不能混为一谈,这是两码事。”
“做学问就一门心思地做学问,做个学者,研究者好了。”
“做官则不然,做官需要的知识太多太多了,你不说什么都懂,起码你得听的明白别人说什么,而不是捧着四书五经诵读圣人经典。”
“好了,不用送了,你自己多思量吧。”
到了大门口苏泽摆了摆手,让朱瞻基别送了,朱瞻基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
苏泽出了大门走上马车,掀起车帘看着东宫门口站着得朱瞻基,看了一会儿才放下帘子。
马车缓缓驶向城外,马车中传来苏泽的晒笑声。
昨日因,今日果,朱瞻基终究还是被自己带上了另一条路。
只是这小子似乎想的太简单了,步子一下子迈的太大了,现在就妄想用清风县那些科学门人取代朝堂上的官员。
只能说朱瞻基还太年轻,想一出是一出,不是说随便抓一个学科学的就能治理好一方,能做一个好官的。
清风县的那些学子都是些偏科生,都是钻研某一门学问的,你让他们搞搞农业,搞搞科研,他们也许懂一点,可要让他们去治理一方那他们可就抓瞎了。
这就像后世一个钻研化学的高材生,你让他才毕业就去治理一方那是不现实的。
想端国家的铁饭碗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得经过层层选拔,还要从底层做起,才能一步步走上高位,可不是像大明这样考中了科举就能外放出任一地父母官的。
具体的苏泽不太懂,可他也知道做学问就好好做学问,当官就好好治理一方,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不是说你是某一方面的人才就一定能治理好一方的,苏泽可不想自己科学的招牌还没立起来就被朱瞻基给玩砸了,所以他还是多说了些的,让朱瞻基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当然,他也没有全盘否定朱瞻基的想法,免得打击了年轻人的独立思考的积极性,朱瞻基现在会去思考这些苏泽其实就已经很满意了。
苏泽闭目养神,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敲击膝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回到了城外的庄子苏泽悠悠睁开双眼,有些疲惫的搓了搓脸,苏泽才缓缓走进了宅子。
刚一回来苏幺幺就迎了出来,接过苏泽脱下来的袍子,苏泽欲言又止。
苏幺幺和没事人一样开始忙前忙后给苏泽准备洗澡水,苏泽几次想开口都没开得了口。
苏幺幺准备好了洗澡水,拢了拢秀发说道:“少爷,洗澡水准备好了。”
苏泽那张能说会道,忽悠人忽悠的飞起,吹牛吹的震天响的嘴罕见的张不开了,沉默的脱去外衣进了木桶里面。
这世上他可以骗所有人,可唯独不会骗苏幺幺。
不会骗,也舍不得骗。
最终苏泽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轻声道:“我会给你个名分的,你相信我。”
正在给苏泽擦拭后背的苏幺幺展颜一笑,眉眼弯弯,她轻声道:“我一直都很相信少爷啊。”
苏泽觉得胸口憋的慌,若苏幺幺和他大吵大闹一番也就罢了,可偏生苏幺幺什么都不说,一如既往的相信他,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后,默默的陪着他,这让苏泽愈发愧疚和难受。
苏泽闭目良久,伸出一只手,像是在无声承诺着什么,苏幺幺先是愣了愣,随即伸出了一只手握紧了苏泽伸出的手。
虽然苏泽和苏幺幺两人都没有言语,可似乎两人又都在无声的说些什么。
苏泽紧绷的神情陡然放松了下来,有些如释重负,只有他知道他有多害怕失去她。
苏幺幺依靠着木桶,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泽的侧脸,只有她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烛光摇曳,风景这边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