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汪永亨已经进来了,徐维纪把嘴里的漱口水吐掉,搽干净嘴,示意所有退出去,只留下郑管家,汪永亨,许飞三人。
“这么晚了还把汪总商请过来,真是辛苦了,快快请坐吧。”
汪永亨坐在一张八仙过海雕绘檀木长背椅上,觉的全身不是滋味,只浅浅搁了半拉屁股。
“二爷客气了,二爷有空见我们已是我们的荣幸了。”
“你们上次送来的拜帖我看了,”徐维纪懒得更他们多客套,直接进入正题。
“二爷觉得如何,”汪永亨微微弓着身子,做聆听状。
“你们徽商想插手海贸的事,也不是一定不行,只是其中还有几个关口需要解决。”徐维纪端起茶几上的七彩琉璃盏,轻轻波动着茶盖,眯着眼睛看着汪永亨。
“但请二爷赐教。”
进入海贸领域,准确的说是进入官方认可的海贸领域,便是汪永亨不远从苏州大本营来到南京城的目的。
徽商起源于徽州,但是徽州处于群山环抱之中,北依黄山,南靠天目山,这里地狭田少,八分山,一分水,一分田。若想过活,一代代的徽州人只能背起行囊,告别家人,远赴苏杭、扬州、金陵这江南的繁华之所。
新安江是徽州最大的水系,顺新安江东下可达杭州。绩溪境内的徽溪和乳溪顺流而下也可出江南。
徽商有两个主要的生意门道。一个是食盐专卖,自弘治年间户部尚书叶淇改“开中制”为“折色制”后,商人不用再到北部边疆纳粮以换取盐引,晋商开始没落,徽商开始崛起。这些徽商的大本营在扬州。
另一个则是生丝。明代中后期商品经济发达,江南尤其是苏杭松江地区的农民或有感赋税过重,要不弃耕经商,要不就放弃粮食作物改行经济作物,养蚕缫丝便成为了重要的行当。
农户们养蚕,商人们收丝,规模越来越大,本地市场无法消耗,就只能外卖,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水陆的运行效率和成本远远高于陆路,而苏州杭州有水道直通大洋,这便为他们的海洋贸易打开了方便之门。苏州是徽商们的另一大本营。
隆庆一朝有感于嘉靖朝的闭关锁国倭寇走私横行,遂打开了国门,但诡异的事情是,隆庆朝及以后,朝廷越开放,走私越猖獗。
徽商自汪直被剿灭后,徽商近海势力急剧萎缩,更在朝廷和其他走私集团的夹击下步履蹒跚。
汪永亨和其他的徽商明白,如果不能自己搞,那就只能和朝廷合作了。
南京户部掌握着海商出海的专断权,但魏国公府作为这金陵城里的第一权贵,这么一大块肥肉,没有他们点头,任何人别想拿到一份敕书。
“每年的出海敕书都是定量,给了你们,别人可就没有了,”徐维纪看着自己十根被修剪的光滑圆润的指甲说道。
“二爷这些不都可以谈的吗?”汪永亨满脸堆笑,暗示自己可以加钱。
徐维纪的脸却冷了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跟王直是什么关系,把敕书交给那些宁波商,我们更放心,至少他们是爱我大明朝的。”
王直也就是汪直,汪直做海盗时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给自己起的假名,所以在明朝正式的通报里,汪直一直叫王直。
“二爷,那些都是谣言。我们徽商也是爱大明的。”汪永亨陪着笑脸说道。
唬人的戏码已经结束,徐维纪收起自己的手指,开始正式出价,“每年宁波商会为了拿到敕书,出价二十五万两。”
“我们出三十万两。”汪永亨试探的说道。
徐维纪又摊开手指,开着自己油光水滑的指甲没有说话。
“那三十五万两?”汪永亨小心翼翼的加了价。
徐二爷还是看着自己的手指,没有表示。
“二爷,四十万两。”汪永亨一咬牙,又涨了五万两。
徐维纪端起了茶盏,不咸不淡的说道:“上茶。”
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郑管家俯身做请,把一脸茫然的汪永亨送了出去。
还是从西角门出去,汪永亨终于忍不住,递了一张会票过去,低声问道:“郑管家,二爷这是什么意思。”
郑管家眉眼含笑,收了会票,宽慰道:“汪总商,先放心回去,明天就会有消息的。”
“哎哎,”汪永亨连声道谢,上了马车,晃晃悠悠的别了国公府。
送走了汪永亨一行,郑管家也回了翠微堂禀告。
此时,徐维纪依旧半倚在罗汉榻上,他的神色已经比上午好了许多。
“他们走了?”徐维纪起身问道。
“走了。”郑管家半跪着帮徐维纪穿鞋,问道:“二爷,您真要把出海的敕书交给汪永亨?”
徐维纪冷哼一声道:“就怕给了他们,他们也没这个命去用。”
“二爷您的意思是?”
“汪永亨不是号称江南首富吗,在我大明朝做首富,没一个会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