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国子监由太祖开国年间的应天府学改成,后成祖皇帝在北京设立北京国子监,永乐十八年成祖皇帝迁都北京,南京国子监保留。
南京国子监位于鸡笼山下的四牌楼,南京城北部,玄武湖以南,与上元县县学南北相对。
国初,南京国子监鼎盛,有来自国内外上万名监生吃住在这里,酿造了一部世界上最早、内容涵盖最广的百科全书《永乐大典》。
当时的监生们可谓是‘国之骄子’,每逢节假日,三两成群的监生们,身着太祖皇帝亲自批准设计的士子蓝色衣冠,在落英缤纷的槐树下走过,风流儒雅,行人无不侧面。
不过,现在这些都俱往矣,成祖皇帝的迁都让南京城的地位急剧下降,连带着南京国子监的地位也同样下降,加上科举的兴盛,国子监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
更由于国子监贡米常常拖欠,所以学生们上课热情不高,除非考试,必要的仪式大典,常常会出现翘课。
老师们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
不过今日的国子监,学子却是济济一堂,老师们也抖擞精神,按时点卯应名。
学子们身着蓝色襕衫冠袍,跪坐于彝伦堂外面的空地上。今天他们是来参见一场送别会,他们的校长,国子监祭酒张位,张新建,即将北赴京城,入阁拜相。
这是一场严肃而又不失欢乐的送别会,被送别的人春风得意,南京城里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即将一步登天。
而送别的人也是满心骐骥,他们的校长即将入阁成为大学士,南京国子监已经好多年不曾出现此等的盛况。
即使他们的校长可能都没见过自己,但他们现在朝中有人了,至少可以把拖欠的贡米薪水解决了吧。
今日主会的是国子监二当家,万历年间状元,江南士子领袖,心学大家,国子监司业焦竑。
焦竑一身冠带,行至布置好的讲台右侧,唱礼曰:“学子聆训,弟子直身向师者行礼。”
众学子齐刷刷起身行揖礼。
脚踩黑缎面的软底皂靴,头戴一顶方形软帽,相貌堂堂的张位走上前台。
这是张位作为国子监校长最后一场训教,他停步于讲台正中,开始他的演讲,明澈响亮的声音声动屋瓦。
一场两刻钟的训教完毕,焦竑俯身向张位揖礼,唱曰:起。
众学子纷纷起身,一场送别会到这里就算基本结束了,剩下来的就是校长老师们的私人聚会。
对了,这个时候站在广场四周的博士、学正也走下了广场,来收学子给校长写的送别诗词。
当然这完全属于自愿行为。但现场的学子们都知道,这是他们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
如果他们写的诗词被校长记住,一个即将登阁拜相的校长,这将为他们未来的仕途带来多大的好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乎这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比如,被一群人簇拥着,姗姗来迟的魏国公府小公爷徐弘基就不在乎。
一个抱着一叠诗词,国子监新来的博士拦在了他的面前,训斥道:“喂,你是哪个班的?怎么现在才来。”
徐弘基正为找座位一头的恼火,听见这话,就不干了,反驳道:“你又是谁?凭什么来管我?”
博士初出茅庐,第一次对学生这么怼了,当时就要发作:“君子行则思其道,饮必思其源。你这样的人也配来国子监的。”
徐弘基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不怒反倒感到有趣,面含微笑的说道:
“我不配,难道你配?”
博士被他满不在乎的态度激的三尸暴跳,准备一把拉住他,扯着去见司业。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老成的学正赶紧拦在了他面前,附耳说道:“他家来时是用五匹马拉的。”
礼记有云: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其四
五匹马拉车,博士立刻意识到了少年公子的身份,一颗心好像从火热的火山口一下掉进了冰窟窿,当时呆立在当场。
徐弘基十分满意这次装猪吃老虎的效果,还准备继续戏弄这个不开眼的博士。
学正过来打了圆场,面脸堆笑的问道:“小公爷在找什么呢,我来帮你找。”
徐弘基白了他一眼,不好气的说道:“我在找座位呢。”
“哦,这个简单。”学正指着旁边的一个学生说道:“你,坐后面去。”
方征明看了一眼锦衣裘袍的徐弘基,又看了一眼满脸讨好的博士和学正,选择认怂,交了自己的诗词,乖乖拿着东西去了后排。
徐弘基瞟了这个倒霉蛋一眼,倒也老实不客气的坐了上去。
博士和学正暗暗擦汗,算是过了一关,要是被这个混世魔王给盯上,估计他们的饭碗是保不住了。
正慌慌张张准备走时,却又被徐弘基拦了下来。
“小公爷还有什么吩咐?”
徐弘基扫了一眼学正手里的刚收上来的诗词,问道:“他刚才交的是什么?”
“哦,”学正大感虚惊一场,递给徐弘基看,“这是学生们写给祭酒的送别诗。”
徐弘基看了一眼方征明那长长的送别诗,憋着嘴道:“这都什么呀,又臭又长。”
把诗作还给了学正,忽的嘴角挂起了一道笑容,“本小公爷也写了一篇送别诗,你们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