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阳明去世,王学分流后,王左学派已经扎根于江南,一方面这为江南地区带来了思想解放,人性回归,经济文化繁荣。
但另一方面,王左学派与佛学的纠缠越来越深,甚至最后把禅、儒捏在一起,搞出了个‘狂禅’。
士子们舍弃现实生活,身份、责任,开始跟和尚一样静坐参禅,最后的结局只能是流于浮华空想,虚无主义和非理性主义。
而现在,方华告诉了他们事实,他们一生所学的儒学和佛家没有关系。
士子要想真正寻求致良知,成圣人,还得像他们的前辈一样苦读,不停学习,逃避空想不是一个真正儒生应该所追求的东西。
雪浪面色不霁,他终于知道自己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以前无论辩论结果如何,无论他是有理还是无理,他都可以利用‘拈花一笑’来对对手进行嘲讽。
因为他有大批的追随者,这些粉丝们天然的认为自己和他们站在一个阵营,会无条件的支持他。
现在方华的一番话已经让这个阵营的根基已经出现了动摇,他还能像以前一样,用神秘的‘拈花一笑’,或者对仗工整的禅语藐视对方的理论吗?
雪浪看着满场迷茫的士子,他对此表示怀疑。
楼下的这场大动静自然也吸引了楼上的注意,国子监张位看到方华接连驳倒利玛窦和雪浪,不由鼓掌叫好。
“此子就是方博谦那个侄子?”
对面的兵部尚书石星颔首笑道:“应该就是此子。”
“此子真的没有功名在身?”
“应该是没有,不然按照此子的才学,明成兄作为国子监祭酒,不可能不知道的。”
“唉,可惜,”张位叹了一口气,说道:
“沧海遗珠,这个方县令不当人呀。”
“明成兄如若真觉的遗憾,大可让国子监里给他个功名。”石星在旁提醒道。
张位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看了一眼石星,他自是明了石拱辰又是办辩难大会,又是投他所好,不外乎是希望他进阁以后,不要忘了他这个在南京的故人。
他摆了摆手,说道:“拱辰兄说笑了,要这么做的话,外人还不说我以私废公,完全以个人喜好评价诸生。”
“怎么会,明成兄为国选士,以免明珠蒙尘,高风亮节,我看谁敢在背后嚼舌头。”
张位想了想,还未下定决心,就看见一个青衣小厮过来敲门。
小厮一脸喜庆说道:“张祭酒,石部堂,小的是魏国公府的家仆,特意来请二位大人去瞻园入席。”
今晚的送别宴由魏国公亲自主持,以表示整个金陵城对于这位未来阁老的重视与殷殷期盼。
“好,那供辰兄请吧。”张位刚起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向小厮问道:
“小哥,今晚如果本祭酒想多加个位子,不知道国公府方不方便。”
小厮满脸堆笑说道:“张祭酒说的是哪里话,今晚本就是国公爷为祭酒送行,哪有祭酒想加个人不许的道理。”
“好,那就请小哥帮我去楼下请一个人。”
张位在小厮耳边轻轻耳语两句,便携手和石星离开了胜棋楼。
一楼正厅。
经过一阵骚乱的现场终于平静了下来,雪浪洪恩放弃了自己以前的所谓‘机锋’,大大方方的表示自己输了。
从心所欲不逾矩,雪浪倒有些大师该有的气量。
“小公子还未请教尊名,”雪浪拱手问道。
“方华,家住上元县衙。”
“好,方公子,过几天贫僧一定如约上门求教。”
“不敢,不敢,我们相互学习,切磋罢了。”方华假假谦虚道。
“利神父呢?不会不认输吧?”雪浪瞟了利玛窦一眼,倒有点相爱相杀的意思。
利玛窦整理了一下胡乱的大胡子,说道:“玛窦会在南京找个地方住下,安定后一定上门请教。”
“利神父还没定下住的地方?”
方华暗喜,这不巧了吗,他赶紧来了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利神父干脆住我那儿吧。”
“啊?”
就在利玛窦犹豫间,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猫着腰,想趁众人不注意从大门溜出去。
“站住!”方华发现了他们的企图,大声呵止道,人群立刻让出一条通道。
徐弘基见偷偷溜走不成,立刻挺直了腰杆,装作玩世不恭的模样看着方华。
我是魏国公府小公爷,我会怕谁。
“刚才是你让人推的我们?”方华的目光穿过人群锁定住他
“是我让人干的,怎么了?”徐弘基做出不服你打我呀的表情。
方华面带微笑的看着他,说道:“你知道吗?在我老家,不听话的熊孩子是会被狠狠打屁股的。”
方华的笑像是一把小刀,藏着的刀锋让徐弘基不寒而栗,但他依旧故作镇定的说道:
“你想干嘛?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