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得玉箫一声,秦淮十六楼,笙歌渐起。
到天色更晚,河中的花船锣鼓声开始大作,每船两盏明角灯,来来往往,映在河里,上下明亮。河房里焚的龙涎、沉、速,香雾一齐喷出来,和河里的月色烟光合成一片,望着如阆苑仙人,瑶宫仙女。
秦淮烟雨楼,青丝缠绕,新妆袨服,清倌人们开始招接四方游客,可谓“朝朝寒食,夜夜元宵!”
一乘平顶丝绸坠铜灯角大马车缓缓停在烟雨楼外,从里面走出三个年轻公子,领头的一个一身月白长袍,玉冠束发、英气勃发。
三人一下马车,一个身材发福,穿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便迎了过来。
“范公子,您可算是来了,几个姐儿可把你想死了。”
这位范公子便是应天府试第一,文采风流,被婶婶常常挂在嘴上的别人家孩子,自比唐伯虎后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范允临。
范允临身边的顾祝同丢了一锭银子给中年妇女,望着如五彩霞灯的烟雨楼,问道:
“房妈妈,今晚薛素素姑娘真的会出场?”
房妈妈接过银子,一张白花花的脸乐的直掉粉底,笑呵呵的说道:
“那还有假,你看咱们薛姑娘的牌子都挂出来了。”
“好好好,”范允临手里一把墨兰扇刷的一声打开,连到了三个好字。
这把墨兰扇,是他偶然从朋友处所得,始终如美玉般珍藏着,因为上面正提着一首薛素素的题诗:
香尝花下酒,
翠掩竹间扉。
独自看鸥鸟,
悠然无是非。
那一日,秦淮游船上,范允临偶然窥见薛素素半张脸,登时魂牵梦绕,惊为天人,发誓一定要将美人揽入怀中。
范大才子收了收心神,说道:“房妈妈通报消息有功,本公子要是抱得美人归,还会大大有赏的。”
“谢谢公子!”
房妈妈的热情又高了八度,连忙哈着腰把三人请了进去。
与乘坐宝车骏马,高调入场的范允临不同,方华的出场显得低调的多。
他和汤显祖分手后,就一个人在秦淮河边闲逛,帮老奶奶过马路,给老爷爷推推车,直计算着快到时间了,才踱步来到烟雨楼。
房妈妈把范允临送进去后,又回到门口守着,正巧看到门口出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子。
房妈妈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这家伙门口来回走了三趟,每次到了门口又犹豫的走开了。
咬牙切齿的模样,以为别人都没看出来。
没办法,每个男人第一次都这样,小心翼翼,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就在房妈妈准备主动招呼方华进去时,探头探脑的方华眼前一亮,他终于发现熟人了。
“利神父?”
裹的严严实实的利玛窦猛的一惊,他自认在南京没见过几个人呀。
再说他现在已经换成了儒生打扮,一个大光头被一顶六合帽紧紧罩着,怎么还会有人认出他?
“方公子?”看见是方华,利玛窦一颗紧着的心略略放松,得亏不是他的信徒们,不然他这个神父的形象得跌到马里亚海沟里。
“利神父,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方华心中好奇,耶稣会的教义是十分严格的,严禁会中信徒嫖娼宿妓,难道一夜未归的利玛窦现在也入乡随俗了?
“我..”利玛窦一时哑口,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和方华说了实话。
医士大会上,方华和利玛窦合力救下石星之子的消息很快传开,几个对利玛窦赶兴趣的南京官员就想约他见面。
利玛窦自然是欣然前往,会宴上,他尝试着开始传教,和这些人谈起了主的伟大,主可以拯救万民。
就在他自以为演讲很成功时,一个不开眼的家伙突然打叉,问道:
“利神父,你说主可以拯救万民,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的孩子。”利玛窦像往常一样露出虔诚的微笑。
“那秦淮河的妓女也可以被感化吗?”
这明显是一句戏谑的话,此话一出全场哄堂,利玛窦刚刚建立的庄严气氛荡然无存。
“所以利神父你就答应他们,到此来感化迷途的羔羊?”方华好奇的问道。
“唉,”利玛窦叹了口气,昨晚他这秦淮十六楼转了遍,硬是没见到一个愿意多听他说一句的人。
“可惜这些羔羊迷失的太久了,恐怕主也难救。”
“主难救,我可以帮你拯救。”方华一拍胸脯说道。
“真的!”利玛窦的眼睛猛的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