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兴被勒令还田,毕竟是十二万亩田地呢,过程当然要好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在关注唐皇贵妃是否会在朱祁钰耳边吹枕边风。
据说唐氏长兄唐克環还专门请人送信进宫,请求妹妹在皇帝面前说些好话,即便是要还田,能不能暂停延缓。此事有无存疑,但是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唐家作为外戚之家,富贵则富贵,但是在诸多世家眼中,不过是暴发户而已。购置庄园,采买物件,然后再附庸风雅造几个园子;广泛经营开几个铺子啥的,放些子钱出去。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要花钱。用钱的地方还不少嘞。
一切尚在起步阶段,突然就被断了财路,脸面丢失是小事,就怕债务缠身,债主上门。
有些人可能会好奇,唐氏好歹是皇贵妃,得天子宠爱,她家的债有谁人敢去征收。但是能够在京城做生意的,哪一个手底下没有点关系,一些产业甚至就是皇宫经营管理的,比如房屋租住业,即是被皇家所垄断。
皇贵妃的身份当然重要,不过在诸多老牌勋贵们眼中,也就那样。
朱祁钰肯定是听说过这些消息了,这些日子都不曾去唐氏宫中。连没有见面的时间都没有,唐氏想要开口自然也没有机会。
事实上,唐氏也不曾主动去找寻天子,每日准时给朱见济送饭,好似不知外界的风雨。
唐氏如此平和,好似破产的不是自家人一样,朱见济都怀疑自己建立起来的情报系统是不是出现问题了,“唐皇贵妃果真没有主动与父皇提及此事吗?”
何林静指天发誓,道:“小人不敢有一字欺瞒。”
朱见济叹了一口气,心道:如此说,父皇是移情别恋了不成。帝王心性,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何林静见朱见济不语,问道:“外间唐家已经开始卖自己庄园还债了,殿下咱们是不是出手帮一把,做个人情。”
“本宫若是出手相帮,为外人看去,便是本宫支持唐氏为后。为父皇知晓,便是太子与贵妃勾结为党,图谋不轨。这等粗浅的事情,你竟然会不知道吗?”朱见济颇为不满,何林静出的什么馊主意。
“是小人孟浪了,那殿下咱们就这样坐看风云吗?”
“怎么,你还嫌事情太少吗?不要一天到晚想着干事,多干多错,先看看风向再说。”
这场皇后之争,将直接决定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后宫大权,朱见济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作为太子的他,本就是权力中枢的一员,说直白点自己就是一大山头,都是人家来站队他,哪有朱见济表态的说法。
眼下斗争复杂,波诡云谲,朱见济没有必要表态,保持中立,双方都会过来拉拢他,贸然跳下去最是愚蠢。
再之后几天,就朱见济所得到的消息,唐家将自己在京城的财产卖了一个七七八八,虽然还是一个大富之家,但是晋升为世家的梦想算是破灭了。
天子不断退让,主张立废后汪氏的声音则是不断出现,奏章一份份地出现在案桌上面。而朱祁钰对此类奏章一律留中,要说归你说,理你一下算我输。
“唐皇贵妃要成为皇后了!”
沐琮如是道,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作为准云南王的他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情报网络,只不过在东宫里肯定是不方便的,消息会迟滞许多。
朱见济持保留意见,道:“此宫中事,陛下自有定夺,你个黄口小儿莫要多言。”
“哪怕是当不了皇后,唐皇贵妃知书达理,豁达不争,本分无为,也足以在天子心里留下好印象。外面的文官反对得越多,天子心意只怕愈发坚定。”沐琮复道,他说这些的目的很简单,看好唐皇贵妃的未来,劝朱见济早早与对方打好关系。
沐琮进入东宫当朱见济玩伴,但若是仅仅将双方关系定格为玩伴,未免失于肤浅。通过玩伴关系,进而确立双方君臣佐使关系,组成坚实的政治同盟,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他沐琮,想要当最坚定的太子党,他沐家,想要延续数十年的辉煌。
自从上次沐琮表明自己愿意为朱见济试毒,双方算是各自撕下了一层伪装。沐琮越来越多地希望影响到朱见济的决策,且不时表露出自己能够帮一手的想法。对此,朱见济大多数时候都是无视,这一次也是一样,打趣道:“这也是你从兄教你的?”
沐琮直言不讳道:“这等事情便是我都能够看得出来,太子哥何不早做打算。肃孝皇后病故,后宫佳丽三千,天子移情别恋是早晚的事情,眼下唐皇贵妃无子,正可互为援助,此时不做打算,等到皇贵妃有孕,储君之位岂是万全!”
言语直白若斯,分析地条理清楚,明白透彻,连朱见济都吓了一跳。当然是值得深思的,不过朱见济并未给出明确回应,警告沐琮道:“此事不必多言,日后你若是再敢提及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本宫定要亲手将你押至殿前赎罪。”言罢,朱见济即转身过去,不再看沐琮。
沐琮面容变化不定,终究是不再多言,口中千言万语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自古忠臣直言不为所听,莫过于此吧,以往看史书不明白其中心意,如今算是有几分体会了。
沐琮朝朱见济抱拳行礼,并未久留,告退而去。朱见济只是余光看着沐琮远去,并未挽留。
太子之位,就是一个巨大的光环,会不断吸引各种势力加入到这个光环中来,或内层或外围。沐琮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何处理和这些人的关系,满足他们诉求的同时,利用他们的势力帮助自己坐稳太子之位乃至于日后登基为帝,是朱见济这一生的重要命题。
在这次皇后之争中,唐氏手段很厉害,虽然自始至终好像她都没有做什么,不过是每日过来与朱见济这个太子交好,做些好吃的而已。但是以不争为争,以无为而有为,才是她真正的本事。
坐看自身家族近乎破产也不出面向天子求情,舍小家为大家,足以称仁德;至于每日送太子吃食,一两日说人家是作秀,可是天天来,月月来,又有谁敢说是作秀。对于百姓而言,他们看到的就是一个贤妻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