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劭似乎也被这少年的话惊到了,看了他良久,却没再说什么。
后来的事情果然和许劭说的走向一样,不久成瑨被杀的消息便传了来。皇权可以杀人,但却很难管住文人的嘴和笔杆子。士人一党纷纷走上街头演说或发文痛斥宦官乱政,残害忠良,认为这是天下危亡的征兆。此举得到了诸多百姓的支持。此时社会舆论普遍偏向士人,除地主豪强们的支持外。江湖豪侠也参与其中,这一时期,有大量刺客对宦官家族从属进行暗杀。而我族中因此事而殒命者就有十多人。虽然家中护院兵丁增加数倍,但仍是人人自危。好在侠客大多义字当先,不杀没有涉政的妇孺。我便没受到波及。
这段时期天下士人皆以结交宦官为耻,而身为读书人的许劭却似乎不为所动继续给我们授课。我问许劭为何不弃我等而去,许劭说天下士人多目光短浅没有长远的打算,不具备干大事的才能。眼前这种形式看似热闹,但并不具备实质意义,士人们的祸事不会远了。
许劭认为士人和宦官并无好坏,好坏的区分在于你做什么事,而不在于你是什么人。所以如果能将我们教导出来为做真正有利于国家和百姓的事情的话,他又为什么要走呢。
很快的士人阶层便有了分裂,有一部分被宦官集团策反。这些人给皇帝上书,把苗头专指向士人阶层的领导头目。诬陷这伙人在民间抨击朝政树立个人威信,结交游侠,恐有不臣之心。
皇帝大怒,命宦官组成集团主审党人乱政之事,士人中多数在民间颇有人望。所以在祖父的建议下并没有大肆杀戮。处置了为首的两三人外,其余人众罢官令其返乡终身不得录用便了。这次斗争最终已宦官集团的大获全胜收尾。士人集团根基受挫。而皇帝的威信却达到了极致,没人再敢反抗。然而皇权失去了士权的提醒和监督,便可任意妄为了。上有所好下必附焉,天下大兴盘剥之风,大汉的子民越来越苦了。
春去秋来,转眼间已是三载。我已经由一个懵懂孩童长成了亭亭少年。当然,在同龄人当中我依然属于身材矮小,举止猥琐兼相貌丑陋的。但我的武艺确是大有长进。在我等求学的九人中,只那一个叫夏侯惇的孩子在剑术和骑射上能胜我一筹。
这小惇子是我的本家,其祖父便是我爹的亲生父亲,我虽因父亲过继于曹家而姓了曹,但我们依然可算是堂兄弟了。小惇子的母亲是本地有名的美人,因此他也生得相貌堂堂身材挺拔,颇不似夏侯家的种。虽出身在富贵之家且自身孔武有力,却为人和蔼谦逊,从不仗势欺人。他一方面喜欢花鸟音乐,显得极其出世,另一方面又很容易被他人的悲苦故事感动而流泪。是个极为复杂的人。
小惇子十分清高,和不熟的人很少说话。却又十分尊师重道,对学问比他好的人尊重钦佩。因此我成了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和我的死党曹洪不同,小惇子虽说和我交好,但并不唯我马首是瞻。他是个喜欢独处的人,很多年后我依然觉得我对他并不是很了解。
人们对皇帝总是高呼万岁,但却没有人能真的万岁。汉桓帝刘志死了,这个善于弄权却不注重百姓疾苦的皇帝走完了他那短暂的仅有三十四年的人生。天下百姓也似乎在苦难中变得麻木,年轻的灵帝刘宏会是众人期待的明君吗,尚不得而知。但一场士人针对宦官集团的反扑,却在新朝的一片祥和中暗暗酝酿。而这年冬天却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似乎也暗示着大汉王朝的严冬遥遥无期,春天不知何时才会到来。
自我记事以来,谯县从未有过如此大大雪。连续五天的大雪让整个世界都变得银装素裹,那些肮脏都角落似乎都不存在了,透漏着宛如天宫琼楼般的美态。临近过年,我们也都休学在家。我穿上我心爱的貂皮大衣,在院内雪地狂奔,与丫鬟小厮们嬉闹,心情颇为畅快。玩的血气沸腾,忽然心有所得,跑回屋内研墨铺纸。趁着兴致犹在,写下“衮雪””二字。我虽对书法一途尚未登堂入室,但这两个字由心而生,便写得颇有神韵,自认为连老师平日所书也逊了三分,不觉自得起来。我诸多学友中,论学问属我第一,但书法是逊了小惇子一筹的。
少年人争强好胜,今日写得这好字便忍耐不住想去找小惇子显摆显摆。恰好他家离我不远,既然已经起了兴致,便赶紧将我的墨宝晾好卷起收容起来,饮一杯炉上浊酒,踏着瑞雪兴匆匆朝着小惇子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