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瓒微一挑眉，同端起茶盏，口中则道：“小弟盏中已空。”</p>
好不好，先满杯再言其他？</p>
反正茶水乃翰林院所出，无限量供应，谢兄何必小气。</p>
谢丕绷着表情，只嘴角一个劲的抽啊抽。</p>
两息之后，终于没忍住，砰的一声放下杯盏，当面-破-功。</p>
“好你个杨季珪！”</p>
谢修撰怒而拍案，眼中却染上几分笑意。</p>
书吏捧着卷册行过，奇怪的转过头，今儿是什么日子？庶吉士打群架，谢状元都沾上了火气？</p>
文华殿中，朱厚照苦苦捱过两个时辰，总算送走张学士。</p>
推开纸笔，毫无形象的趴在桌上，顿觉慢脑袋都是之乎者也，烦躁得想要大喊几声。</p>
张永小心的瞅了两眼，吩咐宫人送上点心，亲自沏来香茶，巴望着太子殿下能消消火气。</p>
好不容易哄得朱厚照眉眼舒展，却发现谷大用和刘瑾都不见踪影。</p>
“那两个去哪了？”</p>
朝高凤使了个眼色，张永退出殿外，找来一个小黄门，问道：“可见着了刘瑾和谷大用。”</p>
小黄门不敢隐瞒，忙道：“回张公公的话，刘公公一刻前出了文华殿，谷公公得信，也跟了上去。”</p>
“你可知往哪去了？”</p>
“奴婢打眼瞧着，像是坤宁宫里的钱女官来寻，刘公公才走的。谷公公跟在后边，刘公公似不知晓。”</p>
坤宁宫？</p>
钱女官……钱兰？</p>
张永双眼微眯，也不说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的不是金银，而是五六块糖糕。</p>
“拿去和你兄弟分了吧，往后机灵着点，有风吹草动立刻报与咱家。”</p>
“谢张公公！”</p>
小黄门捧过荷包，欢天喜地的去了。</p>
净身入宫不到两年，能在文华殿扫地都是烧了高香。</p>
张永给他银角子，转眼就会被其他中官抢去，说不得还要留伤。不如这些糖糕，无需担心被抢，还能给自己和兄弟甜甜嘴。</p>
又站了一会，张永细思小黄门方才的话，嘿嘿一笑。</p>
坤宁宫，钱兰，刘瑾，谷大用。</p>
嘿！</p>
看来，姓谷的也恨上了姓刘的。</p>
上次司礼监没能收拾了刘瑾，反让他靠上了坤宁宫。八成是王公公的主意，透出刘瑾攀咬谷大用的话，不愁对方不恨他。</p>
皇后娘娘被天子下令闭门，见不着圣颜，这是想着法往太子身边使力气？</p>
张永袖着手，折身返回殿中，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p>
皇后久得帝宠，独掌凤印，亲子又为皇太子，行事愈发张扬，没了顾忌。</p>
现今看来，天子也不是事事能容。</p>
再者，皇后娘娘是不是忘了，宫里还有位吴太妃？</p>
那位可是英宗钦点的宪宗皇后，出身将门，性格刚烈。敢打万妃廷杖，更在冷宫中保全天子性命，最终熬死了先帝和万妃，虽无实封，仍安享“太后”尊荣。</p>
越想越觉得刘瑾在自寻死路，张永一溜小跑着去见朱厚照，打算再添把柴。他和刘瑾有宿怨，就算不能一下将他按死，让他失了太子的宠信也是好事。</p>
彼时，刘瑾正跪在坤宁宫里，小心回话。被问到太子讲学的事，难免添油加醋，说了杨瓒几句坏话。</p>
杨瓒不喜刘瑾，刘瑾也不喜杨瓒。</p>
直觉告诉刘瑾，不尽快想法扳倒杨瓒，倒霉的九成会是自己。毕竟，太子手边的闲书，可都是他通过焦侍郎倒腾进宫的。</p>
“那个杨编修竟如此大胆？”</p>
“回娘娘，不仅如此，奴婢还听说……”</p>
“听说什么？”</p>
“那杨瓒颇得李相公赏识，对李郎中也颇为推崇。”</p>
又是姓李的！</p>
听到刘瑾谗言，张皇后顿时怒上心头。</p>
“你回去传本宫之言，告诉太子，那姓杨的不是好人，休要轻信！”</p>
“奴婢遵命。”</p>
刘瑾磕头，心中却在嘀咕，皇后娘娘当真是独宠久了，做事不过脑子。暗中叫他来，却要明着给太子传话，这是生怕天子不知道？</p>
谷大用候在坤宁宫外，眼见着刘瑾进去，足有三刻没出来，不由得暗暗冷笑。</p>
好你个刘瑾，咱家倒要看看，你怎么死法！</p>
又过小半刻，刘瑾从坤宁宫里出来。谷大用忙隐藏身形，狠狠盯了他一眼，寻另一条路返回文华殿。</p>
张永和谷大用一起发力，朱厚照摔了茶盏，刘瑾被踹了窝心脚，直接在殿前跪着，不许起来。</p>
朱厚照坐在椅子上，满脸阴沉。</p>
皇后是他亲娘，可亲娘也不能这么干！</p>
有事寻他，他还会不去？背地里寻他身边的太监，当他是什么？！</p>
朱厚照生在皇家，兄弟早殇，弘治帝不会教他防备兄弟，却不会漏下分封在各地的藩王。</p>
宫廷的*，后宫的诡计，成化年间的风雨，朱厚照也晓得一些。皇后的举动，哪怕是为他“好”，也是犯了忌讳。</p>
朱厚照坐着生闷气，抄手又丢出一只茶盏。</p>
刘瑾趴跪在地，瑟瑟发抖，不敢出声。</p>
乾清宫内，弘治帝得宁瑾回报，脸上没有怒色，只有无尽的疲惫。</p>
“宁老伴，朕是不是做错了？”</p>
“陛下……”</p>
“朕总想着，朕年轻时苦，她陪着朕一起苦，整日里担惊受怕，还要笑着宽朕的心。”</p>
回忆起往日，弘治帝愈发感到疲惫。</p>
“朕念着她的好，每每心软，放过……可她这是要做什么？真要逼着朕不顾夫妻情分？”</p>
“陛下，娘娘许是担心太子殿下。”</p>
“担心？是啊，担心。”</p>
弘治帝低暔两声，闭上双眼。</p>
“唤扶老伴来，去坤宁宫传朕口谕，皇后有恙，闭宫。钱兰那奴婢，直接杖毙。”</p>
“奴婢遵命。”</p>
“凤印暂收回印绶监，内廷交由司礼监，内--宫暂请吴太妃掌管。”</p>
“是。”</p>
口谕只言皇后有恙闭宫，请吴太妃掌管内-宫，却没有道明时日……</p>
宁瑾垂着头，愈发不敢出声。</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