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1 / 2)

帝师 锦暖儿 0 字 2022-09-29

 未时中,操演过半。【</p>

演武场中,鼓声仍隆,号角四起,杀声震天。</p>

高台之上,朱厚照脸色黑沉,单手扣住玉带,狠狠咬牙,声音几乎从牙缝间挤出。</p>

“这就是六十八卫精锐,拱卫神京的京军?”</p>

骑兵照面,刀锋都未交错,便齐齐坠马。</p>

步兵交锋,嘴上喊得热闹,虚晃一枪,就地滚倒。</p>

先时,以制造兵器为由,兵部请延迟操演。朱厚照痛快答应,以为准备充分,必可重现太宗皇帝军阵的风采。</p>

结果呢?</p>

所谓的“重兵”,全是木头!</p>

所谓的精锐,五成弱兵!</p>

随操演进行,朱厚照的拳头越攥越紧。</p>

要钱,他给。</p>

要人,他给。</p>

要延迟,他也点头同意!</p>

到头来竟是这般?</p>

欺负他年纪轻,不知事,没随父皇简阅过十二营演武?这哪里是操演,分明是是在演戏,糊弄他!</p>

“够了!”</p>

见两名把总纵马相击,长--枪--刚刚擦边,便大叫一声,争先恐后“落马”,怒火终压抑不住,朱厚照当场-爆-发。</p>

“朕今日当真是长了见识!”</p>

留下这句话,朱厚照袖子一甩,转身走下高台。</p>

演武场中,官军仍一心“交-战”,压根没有注意到,天子怒气冲冲走人。</p>

内阁首辅刘健眉头深锁,转向兵部尚书刘大夏,正要开口,被李东阳从后拉住。谢迁同刘大夏颇有私交,却无法帮老友说话。</p>

哪怕不知兵,不通晓军事,只要长眼睛,都会发现演武中的猫腻。</p>

“刘尚书,好自为之。”</p>

刘健脾气火爆,纵有李东阳-调-和,仍丝毫不给刘大夏面子。</p>

京军六十八卫,号称精锐尽出,却成一场闹剧。</p>

先时宣府兵情告急,兵部一力主张从大同太原调兵,主因是否在此?</p>

话将出口,又被李东阳拦住。</p>

无论如何,刘大夏是先帝托付的重臣,巩固边防有功,几番推举能臣,在朝中极有威望。纵然是内阁首辅,也不好当着在场文武和六万京军,让他无法下台。</p>

更重要的,内阁首辅和兵部尚书吵起来,实在不像样。</p>

朝堂且罢,演武场上口舌争锋,传出去,难免流言四起,令士庶笑话。</p>

“希贤兄,京卫如此,实非时雍兄之过。”</p>

京军疲弱,训练无法,不是一朝一夕形成,也非眨眼之间即可解决。当下要务,是规劝安抚天子,消去雷霆之怒。</p>

李东阳劝了两回,刘健依旧怫然,到底没再多说什么。</p>

期间,台上文武无心再看操演。</p>

演武官兵实在不争气。</p>

即便坐营官均是功臣之后,知兵善用,奈何闹剧已成,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p>

未时末,最后一声鼓音落下,旗官挥舞令旗,喊杀声为之一停。五营军卒,多数竟站立不稳,歪着头盔,拖着腰刀,浑似打了败仗。</p>

此情此景,不提内阁三人,刘大夏亦是瞋目切齿,火冒三丈。</p>

五名坐营官翻身下马,一个赛一个脸黑。</p>

领着这样的兵,怎么打仗?</p>

不等遇到鞑靼,单是操练就会倒下一半。</p>

武定侯老成持重,只摇了摇头,并未多言。怀宁侯同南和伯手按长刀,怒气难掩。永顺伯直接抄-起马鞭,对着几个披着甲胄坐在地上,好似没有骨头的将官-狠-抽。</p>

这些人的祖辈,都曾跟着太宗皇帝南征北讨,立下赫赫战功。不过几代,竟是凶狼变作绵羊,如此不堪用!</p>

长安伯没有发怒,也没拿鞭子仇人。</p>

秉持锦衣卫的一贯作风,冷着表情,收刀回鞘。行至一名肩扛“重兵”的百户身前,提起长腿,狠狠就是一脚。</p>

木质的狼牙棒当即四分五裂,成了碎渣。百户随之栽倒,半晌爬不起来。</p>

此举实在出人预料。震慑住演武官军,也让其他四名坐营官挑起眉头。</p>

顾卿大步走到高台前,见天子不在,唯有云伞交错,视线扫过杨瓒,微顿两秒,继而向台上抱拳,话不多说,直接转身走人。</p>

演武结束,天子已走,多留无益。闹剧如何收场,与他何干。</p>

至于台上文武会如何想……</p>

总之,没谁会想不开,脑袋-塞-棉花,主动找锦衣卫麻烦。</p>

顾卿走后,武定侯、怀宁侯、南和伯、永顺伯陆续离开。永顺伯向来和刘大夏不对付,临走之前不忘嗤笑两声,嘲讽之意尽显。</p>

兵部向户部要了多少银子,从天子内库也没少搬。</p>

这出闹剧,他倒要看姓刘的如何收场!</p>

场中指挥把总面面相觑,都道不好,却是毫无办法。</p>

杨瓒同样想走,奈何诸位大佬不动,只能继续罚站。</p>

至天空开始飘雪,刘健方才发话。操演简阅完毕,群臣可离。</p>

只不过,观看操演的文武能走,参与演武的官军仍要留在校场,不站足两个时辰,不许离开。</p>

“刘阁老,雪渐大……”</p>

“恩?”</p>

刘健眯眼,求情的官员立即闭上嘴,不敢多说。</p>

兵部尚书刘大夏没有离开。</p>

绯红色的锦鸡补服,立在漫天大雪中,格外醒目。</p>

“京卫训练无法,苟安懈怠。老夫觍为兵部尚书,愧负天子,愧对黎民!”</p>

话落,刘大夏撩起袍角,面朝弘治帝泰陵方向,跪在雪中,额头触地。</p>

“刘尚书!”</p>

“刘司马!”</p>

兵部左右侍郎上前,合两人之力,仍拉不起刘大夏。只得狠狠咬牙,撩起官袍,陪刘大夏一起跪。</p>

“我等愧负圣恩,愧对先皇,有负今上,万死难赎!”</p>

两人齐齐叩首,眼圈泛红。</p>

北风呼啸,雪花漫天。</p>

演武场中寂若死灰。</p>

片刻之后,铠甲顿地声骤起。</p>

把总指挥,千户百户,总旗小旗,六万兵卒俱绷紧双颊,面泰陵而跪。</p>

满目银白中,红色的袢袄,黑色的甲胄,仿佛点点血斑洒落校场,终汇聚成河。</p>

演武场外,锦衣卫、羽林卫、金吾卫无声退去。</p>

演武场中,六万余人跪在雪中,迟迟不起。</p>

闻听回报,李东阳微微叹息,示意家人不必撑伞,负手立在轿前,遥望阴沉沉的天空,脸上闪过一抹忧色。</p>

杨瓒不够级别坐轿,只能戴上雨帽,同谢丕一并步行。</p>

“谢兄可大好?”</p>

“小病而已,累得贤弟牵挂。”</p>

谢丕轻笑,脸色仍有些白,精神却是不错。</p>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话,刻意避开演武场中所见,话题绕得有些远,时而答非所问,话不对题,也是一笑置之。</p>

申时正,杨瓒回到翰林院。</p>

走进值房,正想唤文吏送火盆,忽见丘聚急匆匆行来,二话不说,只让杨瓒快些随他进宫。</p>

“天子召见,杨侍读快些!“</p>

天子召见?</p>

杨瓒挑眉。</p>

看丘公公的样子,十有八--九,朱厚照正在发火。</p>

挠挠下巴,天子气不顺,乾清宫的中官必到翰林院。</p>

该叹气,还是该感到荣幸?</p>

想归想,天子有召,终究不能耽搁。</p>

放下手头事,向对面值房的谢丕打过招呼,杨瓒戴上雨帽,披上罩袍,随丘聚离开翰林院,直往宫中。</p>

彼时,朱厚照正在东暖阁里大发脾气。</p>

笔墨纸砚摔了满地,金制香炉滚到角落。谷大用和张永轮番劝说,半点效果也无,反让怒火烧得更炽,几乎要从东暖阁烧到西暖阁。</p>

“陛下,龙体要紧!”</p>

砰!</p>

“陛下,小心!”</p>

啪!</p>

“陛下,那是龙山镇纸,您最喜欢的……”</p>

啪嚓!</p>

“陛下,注意脚下……哎呦!”</p>

“陛下,玉如意是先皇留下,不能摔啊!”</p>

砰!</p>

噼里啪啦!</p>

站在暖阁门前,杨瓒除下雨帽,一边擦脸,一边认真考虑:是否等上半个时辰,待天子把暖阁里摔得差不多,再请中官通报?</p>

虽有避事之嫌,至少能保证生命安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