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1 / 2)

帝师 锦暖儿 0 字 2022-09-29

 正德元年,七月下旬</p>

工匠役夫不辞劳苦,连日赶工,高墙作坊陆续竣工。【】</p>

原本虎城所在,已被三四米的高墙围拢,只南北两面建门,以铜锁把守。除佩木牌的役夫工匠,巡视卫军也不得轻入。</p>

紧邻虎城,为鹁鸽房所在。同样墙壁环绕,铜锁把门,外人轻易不得窥伺。</p>

原本养豹房舍,被彻底拆除,木料栅栏俱被移走。</p>

土石砖墙推倒,重新打下地基,建造成排房舍。南北东西开出四门,分别铺设石路,连通虎城鹁鸽房旧址。</p>

路旁设守卫,严格盘查。</p>

除工匠役夫,监工中官,巡视锦衣卫,他人一概不许靠近。</p>

张铭奉敕令管豹房事,随房舍陆续竣工,从早至晚,在工地巡视。</p>

起初,见役夫增高围墙,修建石路,尚不以为意。其后,见到竣工的房舍,往来的匠人,盖着蒙布的木箱,深深压入土路的车辙,疑惑之情难掩。</p>

墙高数米,可以解释;房舍不似宫殿,更类作坊,也可当做天子兴趣。</p>

往来运送的大车木箱,夜间燃起的火炉,腾起的黑烟,每到黎明便消失的敲击声,都是怎么回事?</p>

张铭百思不得其解。</p>

巡视时,见到内官监的中官,终于没忍住,开口询问。</p>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名义上的豹房管事。工作进度,夜间怪象,都该了解一二,不应被蒙在鼓里。</p>

“咱家也不晓得。”中官袖着手,笑眯眯道,“天子口谕,咱家只管放车通行。至于墙内发生何事,唯有陈掌印知晓。”</p>

“陈宽?”</p>

中官点头。</p>

“如张佥事无事,咱家还要分发工钱。”</p>

张铭让开道路,中官笑着行礼。</p>

在他身后,二十几个长随,抬着十余只木箱,径直向虎城走去。</p>

奉天子旨意,内官监两次增发役夫,工地上的役夫工匠,现已多达八百人。</p>

人数多了,工程进度自然增快。同样的,工钱也是成倍增加。</p>

为保证伙食,每三日,都要抬五腔羊,宰杀十余头肥猪。</p>

厨夫架起大灶,点火之后,大块的羊肉和猪肉在水中翻滚。加入大料桂皮胡椒,香味飘散数里,引得众人不停抽鼻子,馋涎欲滴。</p>

天子有言,朕有钱,绝不会亏待子民。</p>

伙食质量提高,工钱按时发放,朝官担忧的民怨,未起半点苗头。</p>

相反,凡是征发的役夫和工匠,无不言天子圣德,仁厚可比先帝。</p>

“陛下实为圣君”</p>

有言官不服气,固执认为,夏季增发徭役将损农时,有害稼轩,必当为百姓不满。</p>

刑科户科三名给事中相携,靠近施工之处,探头观望。见戒备森严,监工往来巡视,役夫奔走忙碌,匠人片刻不歇,愈发坚定心中所想。</p>

“如此严酷,百姓岂能不怨”</p>

翌日,三人联名上奏,请天子发还役夫,暂停工程。</p>

“正当农时,发壮丁,弃田亩,苦生计,非贤明当为,请陛下三思”</p>

奏疏递送,经内阁查阅,随六部及地方奏章,一并送入乾清宫。</p>

彼时,朱厚照正铺开永乐海图,对照江南送回的奏疏官文,一一点出浙海岛屿。</p>

“双屿设卫,定海增设两所,岱山可设千户所,增六艘兵船。”</p>

“朕竟不知,此地有良港。”</p>

“海盗开设集市,盘收货物金银,地方官竟然不上奏</p>

“都是瞎子吗?”</p>

“一群酒囊饭袋”</p>

“三十六姓豪商?此等里通外敌,私结海盗倭贼之人,该杀”</p>

看到一半,朱厚照便眉间紧蹙。想到今日早朝,更是表情不善。</p>

杨先生送回的金银珠宝,最少可抵五年粮税。</p>

弘治十五年至今,地方天灾**不断,朝廷减免税银达百万两。中都fèng阳,南北两京,勋贵功臣拖欠的田税,数目同样可观。</p>

国库缺漏之大,查抄的庆云侯田产家资,不足弥补半分。</p>

“没有杨先生,户部和光禄寺又要向朕哭穷”</p>

海匪藏宝俱送入内库,官员“表礼”同样由承运库接手。处置贪官,查抄罚没的金银田产,报送朝廷之后,户部和光禄寺总要分一杯羹。</p>

“金五千,银九十五万,珍珠三百斛,珊瑚十六株,庄田八座,田产合计八百顷。”</p>

看到户部抄录的数额,朱厚照怒极而笑。</p>

相比锦衣卫送回的密报,少的何止一星半点。</p>

“朕就知道”</p>

丢开奏疏,少年天子气得磨牙。</p>

万两黄金,近三百万两白银,竟少去一大半。珍珠珊瑚之外,宝石及古玩字画,竟是提都不提,怕早已不见踪影。</p>

如此贪赃坏法,渎货无厌,当锦衣卫和东厂都是摆设,当他眼盲耳聋?</p>

好大的胆子</p>

越想越气,早朝之上,看到满脸正气,喋喋不休的朝臣,朱厚照当真想抽出锦衣卫密报,直接甩脸。</p>

好玩奢靡,贪财可比汉时灵帝?</p>

不听直谏,不纳忠言?</p>

霸占国库,充实内库,以供享乐?</p>

亏也能说得出来</p>

“金银珍宝应送国库,充军饷灾银。”</p>

听到此言,朱厚照好悬没当场掀桌。</p>

说话之人,究竟几层脸皮?</p>

过了户部和光禄寺,还能剩下几成?到头来,还得打内库主意</p>

与其来回折腾,喂饱一批蛀虫,不如从源头掐死。除罚没查抄之外,余下金银,一概送入内库。</p>

官员能少伸手,倭国银矿才能闻于朝中,开采出来的银矿石,才可半数交给户部。否则,铸造出的官银多数不知去向,边军依旧要靠内库发饷,赈济灾民同样得天子掏钱。</p>

想到这里,朱厚照又觉一阵无力。</p>

朝鲜进贡的稻米药材,都敢抽走小半,还有什么事不敢干?</p>

盘膝坐在地上,朱厚照既愤怒又憋气。</p>

如果杨先生在,还能听他诉苦。现下里,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当真是无奈。</p>

圣祖高皇帝举起屠刀,地方朝堂过筛子,差点杀光两班文武,仍没能遏制贪污之风。</p>

人心之贪,可见一斑。</p>

“总不能都杀了吧?”</p>

心中翻过几个来回,话不自觉出口。</p>

谷大用和张永同时一惊,食盒差点脱手。</p>

陛下这是要杀谁?</p>

“都”杀?</p>

那就不是一两个。</p>

惊疑不定,两人互看一眼,都没敢出声。</p>

怀揣小心,提着食盒近前,取出三碟点心,一碟硬糖,两碟冰镇的瓜果,摆在朱厚照面前。</p>

“陛下,点心是尚膳监新制,加了蜂蜜杏仁。硬糖是坤宁宫送来,里面包了葵花籽。瓜果是宫庄进上,仁寿宫和清宁宫尝着好,特选出来,令奴婢冰镇了,给陛下解暑。”</p>

“放下吧。”</p>

见到点心瓜果,朱厚照总算露出一丝笑模样。</p>

用过两片瓜,不甚甜,却有一股清香。</p>

“皇后那里可有?”</p>

“回陛下,太医院刚请脉,皇后娘娘不宜食凉,膳食务必要小心。”</p>

朱厚照顿了一下,耳根微红。两口吃完甜瓜,咳嗽一声,道:“朕忘了,亏得张伴伴提醒。”</p>

“奴婢不敢。”</p>

“传谕尚膳监,做补汤送去坤宁宫。”</p>

“是。”</p>

“这点心不错,多取两盘,送去仁寿宫和清宁宫,言是朕孝敬两宫。”</p>

“是。”</p>

张永应诺,留谷大用伺候,退出暖阁。</p>

刚行到廊下,忽见有两名宫人行来,手中提着食盒。在石阶前被小黄门拦住,坚持着不肯离去。</p>

“怎么了?”</p>

张永蹙眉。</p>

这不当不正的,瞧着也不是坤宁宫的,怎么回事?</p>

见到张永,小黄门如获救星。</p>

“回张公公,是长春宫女官,说是吴昭仪亲自熬了解暑汤,进给陛下。”</p>

吴昭仪?</p>

张永心中纳闷,面上未显。几步走上前,详细询问,还真是吴芳。</p>

帝后恩爱,琴瑟相调。</p>

一月三十天,多数时间,天子都歇在坤宁宫。余下几日,都在乾清宫处理政事,少有踏足长春万春两宫。</p>

后宫的美人,经太皇太后和太后过目,样貌好,性格也不差,笨人更没有。有争宠之意,也不会过于急躁。</p>

前些时日,太皇太后行雷霆手段,接连处置几名宫人,更给众人敲响警钟,皇后之外,即便是妃,有册无宝,照样要顶“妾”“庶”两字。</p>

血淋淋的例子摆着,不老实,前车之鉴不远。</p>

直到半月前,皇后偶感不适,御医诊脉,言有大喜。两宫获悉,赏赐如流水一般送入坤宁宫。</p>

闻知消息,朱厚照呆立半晌,当着三位相公的面,嘴角咧到耳根。</p>

在东暖阁内一顿折腾,逮人就说:朕要当爹了</p>

兴奋难以抑制,竟用黄绢写成“书信”,着锦衣卫快马飞送江南。</p>

“告诉杨先生,朕要当爹了”</p>

对此,贴身伺候之人,均不觉出奇。</p>

天子对杨御史的信赖,甚至超过内阁三位相公。第一时间报送喜讯,倒也合理。</p>

只不过,用黄绢写信,着实有点欠妥,能否换一样?</p>

可惜,没有杨瓒的本领,仅三言两语,实难劝天子回心转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