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叫得再惨，也换不来半点恻隐之心。</p>
“再放”</p>
这一次，剪光笼罩遁去的鞑靼。</p>
“架床弩”</p>
不得不说，蓟州镇守太监是个强人。</p>
小小一个镇虏营，竟有两具床弩。虽年代久远，弩身微有残破，但机括未损，上好弓弦，丝毫不妨碍临战破阵。</p>
“江浙剿匪时，我曾见过类似弓弩，威力不下火炮。”</p>
推上城头的铜炮，吓人的成分更多。</p>
对敌之时，真正能发挥作用的，还是这两具床弩。</p>
“开”</p>
五名边军一起用力，兽筋制成的弩弦寸寸延展。</p>
比杨瓒腰更粗的□□，由几人抬着，架上机床。箭头似增大数倍的钢铲，反射冷光，直将夺命。</p>
“放”</p>
五人一起大喝，床弩发出吱嘎闷响。</p>
绷紧的弩弦骤然弹回，巨大的箭矢自城头飞出，卷着朔风飞雪，直直砸进鞑靼营盘。</p>
“快散开”</p>
箭矢来势极快，合力千钧。</p>
轰然声响，连续五人被碾成碎肉，数匹战马被拦腰截断。</p>
地面震动，气浪掀起，近二十人倒飞出去，摔倒在地，双耳流出血线，眼前发黑，半天站不起身。</p>
“散开”</p>
知晓明朝弓弩厉害，万户脸色骤变。</p>
先时攻占磨刀峪和墙子岭，实在太过顺利，一时忘记，边军还藏着这等杀器。到镇虏营后，欲故技重施，未料想，刚一照面，就吃一记大亏。</p>
“又来了”</p>
城头又起闷响，冷光再临。</p>
嘈杂声骤起，鞑靼惊叫四散。</p>
寻常弓箭，射程有限，伤不到骑兵根本。</p>
两具床弩则不然。</p>
弩弦拉到最大，连凿营盘，顷刻引起一场混乱。</p>
鞑靼骑兵再凶悍，也是两条腿两条胳膊一个脑袋。</p>
面对如此利器，不怕才怪。</p>
“不许退”</p>
情急之下，万户挥刀砍翻一个逃兵，眺望城头，表情狰狞，如草原狼般凶狠。</p>
视线移到城下，望见两堆燃起的火苗，现出一抹狞笑。</p>
“吹号角，放火箭”</p>
不到城下，没关系。</p>
只要烟起，顺风吹过冰墙，不愁明军不中招。</p>
“放”</p>
十余骑聚拢，包着油布的箭头逐一点燃，目标不是城头边军，而是仍在地上呻吟求饶的商人。</p>
“啊”</p>
箭矢接连落下，火光燃起。</p>
尚存一息者，瞬间成了火人，发出短促哀嚎，刹那全无声息。</p>
火光中，黑烟升起。</p>
鞑靼万户立时一喜，只等墙子岭一幕重演。</p>
五秒后，笑容凝在嘴角。</p>
风向不错，但风力太大，浓烟尚未形成规模，即被撕扯飘散。</p>
确有几丝吹入营堡，但毒伤守军？</p>
无疑是痴人说梦。</p>
城头上，杨瓒挑眉，举着千里镜，看着鞑靼骑兵，嘿嘿冷笑。</p>
离城这么远，放火熏烟，到底怎么想的。不怕风向突变，熏了自己？</p>
而且……</p>
眺望地平线处，杨瓒勾起嘴角，心情更好。</p>
“火雷”</p>
赵榆立在城头，时刻关注战况。</p>
发现鞑靼骑兵已乱，立刻下令，停止床弩，以简陋抛石机投射火雷。</p>
五架抛石机，三十余枚火雷，俱是谢丕和顾晣臣的杰作。</p>
兵书不是白读，如非条件所限，这两位能发挥创造性思维，把武侯战车造出来。</p>
“抛”</p>
火线点燃，火雷如冰雹砸落。</p>
伴着轰然巨响，石子碎瓦飞溅，其杀伤力，简直非同一般。</p>
“两位兄长大才”</p>
“区区小技，不足挂齿。当不得贤弟夸奖。”</p>
谢丕面带浅笑，立在城头，鸾姿fèng态，无比潇洒。顾晣臣手按长剑，剑眉星眸，夭矫不群，如苍松挺立。</p>
杨瓒抽了抽嘴角，挺直腰杆，仍差两人半头。</p>
默默转过头，和八块腹肌的文官，相当没有共同语言。</p>
城头上，三位监军谈笑风生，可谓临战无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p>
赵副总兵指挥若定，床弩火雷弓箭，三轮一换。</p>
紧张数日，抱定死战决心的守军，心情十分复杂。</p>
说好的血战呢？</p>
预期的拼死抗敌呢？</p>
期望戴罪立功的营州卫官员，更是眼巴巴望着城下，脖子伸长数寸。</p>
照目前情势，战死沙场，荫蔽儿孙的美好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来？</p>
鞑靼骑兵却是倒了血霉。</p>
计谋不生效，被城头一顿“狂轰乱炸”，胆气丧失，早无攻城之志。</p>
万户不甘心，也只能磨牙，拿包裹一层坚冰的营堡没辙。</p>
“撤”</p>
按大额勒的计划，攻占密云才是首要。在此耽搁并无益处。</p>
既然啃不下这块硬骨头，不妨先退一步，挑软的出气。</p>
“如额勒问起，便说斩首五百，烧掉营堡，从容后撤”</p>
“遵命”</p>
面都没见，就灰溜溜走人，实在太丢脸。瞒下实情，谎报“战功”，好歹能保存面子。人头不够，到密云多砍几个就是。</p>
可惜，难得发挥聪明才智，想出的计策，完全用不上。</p>
顾卿率领的五百骑兵，已飞驰赶到。</p>
长刀出鞘，骏马口鼻喷出的热气，凝成一片白雾。</p>
刀锋流动寒光，背对夕阳，仿佛残血凝固。</p>
“杀”</p>
号角声起，五百人横托长刀，呈锥形直扑前敌。</p>
与此同时，城中响起鼓声，营堡门大开。</p>
骑兵步卒鱼贯而出，几名青衣文武当先，在鼓号声中，咬上鞑靼骑兵尾部。</p>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到”</p>
在鞑靼印象里，明军并不可怕。</p>
然心存死志，弯刀砍下，眼也不眨的边镇文武，着实有些吓人。</p>
俗话说，傻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再凶悍，遇见脖子往刀下伸，就为拉一个垫背的猛人，也会手脚发软。</p>
更何况，不是一两个，而是一二十个。</p>
那滋味，当真是无可形容的酸爽。</p>
心理承受能力不过关，吓跪都有可能。</p>
城下鏖战时，顾鼎领两千援军赶到。</p>
由于速度太快，刹不住车，甭管骑兵步卒，一股脑的撞进战场。</p>
鞑靼惊骇万分。</p>
步卒冲阵？</p>
如此凶悍的边军，实在少见</p>
京卫想哭。</p>
自离京之后，这日子过的，实在是无比刺激。</p>
可进都进来了，还能跑吗？</p>
为了活命，干脆牙一咬，甭管是人是马，挥兵器就砍</p>
两条腿跑过四条腿，还有什么不可能。</p>
鞑靼？</p>
老子不惧</p>
于是乎，预期的里外夹击，变成三打一。</p>
鞑靼万户一边挥刀，一边破口大骂。</p>
“不讲究不要脸明朝人果真奸诈”</p>
声音有点大，目标过于明显，砍着砍着，万户突然发现，身边空旷许多。</p>
定睛一看，两个黑甲黑马的年轻武将，正一左一右，拦住前方去路。</p>
预感不妙，万户神情凝重。欲调转方向，发现退路也被堵死。两个搭弓持剑的文官，正不怀好意，满面冷笑的看着他。</p>
四人一样的年轻，一样的俊美，一样的英武不凡。</p>
向以狂猛不羁自豪的万户，突觉闷气积胸。</p>
他xx的都长这样，是要作甚？</p>
明朝选官果真看脸？</p>
握紧弯刀，万户大吼一声，直向前方一名武将扑去。</p>
这个长得最不像人，必须砍死</p>
顾卿策马迎上，雪亮刀锋擦过，发出刺耳声响。</p>
顾鼎为兄弟掠阵，不由对万户生出一丝敬佩。</p>
四个人里，这位煞气最重。不假思索，找最凶的拼刀，是条汉子。</p>
纵是敌人，也可称一声英雄</p>
城下，喊杀声震天。</p>
城头上，杨瓒放下千里镜，颇有些苦恼。</p>
他是下去，还是不下去？</p>
谢兄和顾兄持刀上阵，对阵鞑靼，同为监军，还是需要走一趟的……吧？</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