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二年,五月。
不敢向外伸张的朱诚,对内则是持续压迫,严于律人,宽于待己,是一贯的作风。吃朱东家的饭就必须服他的管,加上有钟南这个帮凶的助纣为虐,大家只能忍声吞气,照着朱诚的话做。
朱诚常跟他们说,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健康。
朱诚十分关心手下劳工的卫生工作,以前生活条件不好,挑水困难,朱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众人洗不洗澡,洗不洗头,甚至不刷牙,不洗脸也能当做看不见,毕竟不能耽误其他劳动进度。而今,有了水井,用水方便了,天气也转暖了,你们还如此不讲卫生,那就不可忍了。三月以来,朱诚在家里闷得发慌,一直在抓众人的卫生清洁工作,以讲卫生为光荣,以不卫生为耻辱,看到有谁明显的做这些耻辱的事,还不知悔改,那就是打板子,再是屡教不改,那就减少饭量,降低生活水准,只能看着别人吃难得的鸡蛋和肥肉。暴力不能解决的事情,食物制裁往往能凑效。大家对看不见的威胁没有感觉,就算朱诚在上课的时候跟他们讲,病从口入,很多疾病就是因为病人不讲卫生,从而使不干净的东西进入体内从而引来瘟神的,但是他们还是半信半疑,女孩子还好,还讲点卫生爱干净,男孩子就不讲究了,非要朱诚棍子加身,才知道悔悟,这又何苦呢。
从此以后,整理内务成了一项新的要求,不仅个人住的地方要保持干净,公共区域卫生也要共同维护好。
每个人都必须刷牙洗脸,洗澡也要勤快,头发也不能出现板结长虱子的情况,看着都恶心。喝水要喝热水,这是很久以前就强调过的,看到苍蝇,老鼠,蚊子,蟑螂等就要努力扑灭,还特地搭建了一间女厕所,男女分开,每个人轮流搞好厕所的卫生工作。
卫生工作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有利于生产,有利于学习,有利于增强众人的体质,减少医疗支出,延长劳动时间,为朱东家创造更多的价值,献完青春,献子孙。
今年看来又是干旱,又有好久没有下雨了,离水源较近的田可能还不会大规模减产,离得远点的田土,可就麻烦了,一场辛苦下来可能是白忙活了。幸好朱诚的两亩高岸田边打了水井,又有这么多人畜粪便施肥,产量应该还可以。
朱诚经常哀叹,自己没有人才投靠,手下没有一个手艺人,像小石匠和李大这种半吊子的手艺不算,两人的经验几乎等于没有,都只是刚入门,其他人都是老实农民的样子,一无所长。不过想想也是,有手艺的人一般情况下都饿不死,怎么会沦落到朱诚手中,这边又没有战争和大的瘟疫,哪里不能混饭吃,非到你这个犄角旮旯里来,不合情理嘛。
这不,又有几个活不下去的人来投靠朱诚这个“善人”了。
来人叫做朱青石,领着他老婆和六岁的傻儿子,作为起陆村最穷的人家,没有之一,去年年底刚刚把他的哑巴女儿卖给朱诚,换来了朱诚施舍的十斤粮食,是的,就是这么廉价,哑巴是没人要的,当时还生病,生死未卜。而今,他又来卖妻儿,卖自己了。活都活不下去,尊严这个东西就不存在了,但是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欲望和继承香火的责任感,傻儿子可不能在这个大旱之年饿死了,必须找到一个下家来接盘,而经过朱青石的细心长久观察,朱诚就是那个合适的接盘侠。
有哑巴这个内应在,朱青石偶尔会过来看一下自己曾经的女儿还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虐待。有的话,他也无能为力,徒增烦恼。可是,不看不打紧,看了之后,只剩下深深的“嫉妒”。几个月不见,他都几乎不认识自己的哑巴女儿了,以前肮脏不堪,瘦瘦干干的病儿,如今确是手脚干净,脸色红润的小女孩,不仅穿的衣服整洁,穿的鞋子干净,每天还乐呵呵的满山捡柴,有一次看到他们在吃饭,饭是大米饭,没有谷糠,夹在筷子上的竟然是块大肥肉,咣当,有什么东西碎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奴工生活,与他想象中完全不是一回事,这样的奴工,我朱青石也想当啊,我那宝贝儿子也想当啊。
人关注的重点的都是自己内心愿意看到的,处于饥饿边缘的朱青石只看到哑巴女儿的好吃懒做,生活好,没看到哑巴经常洗衣做饭搞各种卫生,干各种杂活,在朱诚这里,就没有一个是可以吃闲饭的,不信问问陈李四人,即使是朱青石六岁的傻儿子也不行,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目前为止,朱东家还没有养过废物。
想卖身的人,也不一定有人要,能卖出个好价钱。自认为伯乐的朱诚没有等来传说中的千里马,却不请自来两个一看就是体质不行,另一个不用看也知道是包袱的一家子,刚开始朱诚的内心是拒绝的,不过拗不住这家子的可怜攻势,一波又一波,哑巴更是牵着傻弟弟一把鼻涕一把泪,朱东家是一个心软的人,吩咐日渐无耻的钟南与那边去说,答应了钟南的条件就可以加入朱诚这个集体混饭吃。
一是朱青石一家卖身与朱诚,签订卖身契,所有财产充公,除了出卖体力劳动,他唯一的财产就是两亩田,位置也不好,收成不看好,还有几块菜地,根本就不值钱。
二是,遵守这边戒律,服从劳动安排,任打认罚。
对于钟南的要求,心里虽然舍不得祖传的田土,但想到在现在青黄不接的日子,每天饥饿的现实,和未来依旧不可预料的天灾,又想到哑巴吃肉的美好画面,咬咬牙,就把一家子就这么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