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陕北高原寒雪中的异乡之思(2 / 2)

这年冬,苏轼生了场病。据我臆测,苏轼本为川人,一旦到了位于黄土高原的凤翔府,水土未免不服,加之仕途及心志的不甚畅达,一入冬也就病倒了。这场病的病因虽未有记载,但这场病也给苏轼的身体状况打了预防针。因为以后的岁月,苏轼还要为漂泊各地做好体能上的准备。

一日,正在养病的苏轼突然闻知弟弟苏辙被任命为商州军事推官,掌州府助理军政,从八品。

但是,苏辙却以老父身旁无子服侍为由,禀明圣上不赴任,被朝廷批准。本来苏辙早就拟任商州推官,但时任知制诰的王安石不肯批准,故任命迟迟未下。到了今年秋天,任命方下来,这时候苏轼已经外任凤翔府,老父在京畿为朝廷编撰礼书,身旁无人照料,所以只有委屈一下苏辙了。

病中的苏轼想到这一切,心中不免对弟弟的遭遇怜之痛之,想到弟弟自考中功名之后,曾在殿试的策问中因敢于尽言时政得失,被举为直言。当时司马光给苏辙评为第三等,但范景仁以为苏辙的言辞对朝廷不敬,要把苏辙刷下来。仁宗说,我们本来是以直言招人的,总不能因为士子的直言而弃之吧,若是那样天下人该如何看我们。宰相不知所措,只好将苏辙除为商州推官。然就是这一任命,也被王安石压了下来。

弟弟苏辙一心报国的宏愿此时也已经消磨殆尽,哥哥苏轼的仕途也不顺,于是,苏轼一口气写下了三首诗以抒怀。劝弟弟“惟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答策不堪宜落此,上书求免亦何哉”,为弟弟打抱不平;“策曾忤世人嫌汝,易可忘忧家有师”,最后联想到兄弟二人同病相怜,只有对方知道自己的内心,可是两人只有在梦中相见,“此外知心更谁是,梦魂相觅苦参差”。

仍在病中的苏轼,大雪连下数日都未曾起来观雪,这似乎不是苏轼的本性。一个二十六七的小青年,蜷缩在阴冷的府衙里瑟瑟发抖,屋檐上堆雪欲坠,窗纸呜呜鸣响,上天似乎有意给了苏轼一个下马威。

幸好,邛州依政县(治所在今四川邛崃市东南五十五里牟礼镇永丰村)的老乡赵荐寄来一首诗。

赵荐,字宾兴,正在凤翔府北三十里的的属县虢县任县令,作为上下级衙门,平时两人应有来往。雪天赠诗,对于苏轼这样的文人来说,堪比雪中送炭。

当苏轼展书读之,心中早已有了一首唱和之辞。但我注意到,这两个人的诗作都是用的仄韵,人在心情不好时,一般不用平声韵作诗。想必这个赵县令的雪天心情也与苏轼一样,要么不得其志,要么职场关系紧张,总之是作了去声二十一箇仄韵诗,至于什么原因我就不再瞎猜了。

嘉祐七年(壬寅)岁末,新年的年味似乎已经升起。远在凤翔府的苏轼自然忆起了眉山老家的过年风俗。岁晚相与馈问,为馈岁;酒食相邀,呼为别岁;达旦不眠,为守岁。家乡的风俗尽管凤翔当地也出入不大,但岁暮思归的心情却是愈发强烈。

于是,苏轼再次作了三首诗寄给弟弟,把家乡的馈岁、别岁以及守岁的乡俗三事详尽地回味了一番。

该过年了,苏轼想到尚在监禁中的老百姓,这些百姓中有的是管押竹木,风水漂走了那些竹木;或主持粮斛,年深日久坏了;或布帛质量低劣,估剥以为亏官;或糟渣溃烂,虚计以为实欠;或未缴纳的赃物,叫当时主典之吏负责;或败折之课,均于作保人的家。

府衙中的官吏也知道他们无罪,但限于朝廷的法令又不好释放他们。苏轼是掌管欠账事宜的,还得时常违心地去向他们催账,官吏们经常鞭笞他们。因此,苏轼思前想后,决定向时任三司使(北宋前期最高财政长官)斗胆进言,让蔡襄大人放了他们。

说到这里,书法史上论及宋代书法,素有“苏、黄、米、蔡”四大书家的说法,他们四人被认为是宋代书法风格的典型代表。这里的“蔡”就是指蔡襄(君谟),他的书法取法晋唐,讲究古意与法度。其正楷端庄沉着,行书淳淡婉美,草书参用飞白法,谓之“散草”,自成一体,非常精妙,宋仁宗尤爱其书。

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蔡襄是个苏轼的小弟或马仔,实际上蔡襄从年龄上大苏轼二十四岁,还是比苏轼官大无数级的上司。所以,这里说到的苏轼给蔡襄上书,结尾处还怕恐怕冒犯蔡襄这位财政部部长的官威,从而诚惶诚恐(干冒威重,退增恐悚)。

有一次,县令胡允文来找到苏轼,要苏轼做一篇《凤鸣驿记》,主要是歌颂一下宋选在任时勤政善政的功德。

苏轼确实也感到了宋选任太守后驿馆的变化,以前苏轼进京举进士从凤翔府经过时,驿馆简陋得无法居住,而宋选任太守后五十五天就建成了新的驿馆。所以,苏轼是欣然命笔、一挥而就,完成了胡县令布置的作业。

临近年底,苏轼与恩公陕西转运副使(俗称漕司,转运使除掌握一路或数路财赋外,还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责)陆诜(音深)在凤翔府下属的扶风县相遇,这个陆诜曾在任内举荐过苏轼任台阁清要任使,所以说是有恩与苏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