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楚云裳瞧着，愣了愣神。</p>
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其实喻儿和慕玖越在一起，看起来也挺像父子俩的？</p>
明明以前她还觉得九方长渊跟喻儿很像父子。</p>
难道她真的想要嫁人顺带给喻儿找一个爹了，不然她怎么一看到一个算得上不错的男人，就会觉得他跟喻儿像父子？</p>
简直了。</p>
许是因为慕玖越亲手给自己把嘘嘘，得了楚喻的再次认可，他便更加不抗拒慕玖越了，转而开始同慕玖越变得亲密起来了。</p>
他小小的身体蜷在男人带着淡淡冷意的怀里，却是再度挥舞起小手来，“咿咿呀呀”的表达着什么。</p>
楚云裳瞧着，皱了皱眉：“不行，你刚才已经吃很多了，再吃会吐的。”</p>
原来楚喻嘴馋了，想要吃好吃的。</p>
楚喻闻言瘪瘪嘴，然后垂头丧气的把脸埋进慕玖越怀里，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p>
不过出于对楚喻肠胃的健康考虑，楚云裳并不松口，她自己也没去拿吃的，也就没去翻榻下的小抽屉。</p>
慕玖越则是道：“来的路上吃了很多？”</p>
“嗯，他吃得肚子都鼓了。”</p>
慕玖越闻言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包子：“小孩子一餐不能吃太多。等中午我们在宫里用膳，我让御膳房的给你做好吃的。”</p>
他很少会说出这么长的一句话，楚喻听了，连越王叔叔都不同意，也只得作罢。</p>
虽然对于没能吃到好吃的而感到有些不开心，但想到中午会吃到宫里的膳食，楚喻小朋友表示，他还是很期待今天的午饭的。</p>
以前听娘亲说过，宫里的膳食做得都很精致，花样也很好看，味道也都很好，虽然可能没宫外的小吃品种多，但毕竟是做给皇室人吃的，讲究珍贵和营养，楚喻觉得自己今天一定会长好多好多肉。</p>
孙嬷嬷可是天天念叨着要他多吃点，多长肉，快快长大才好。</p>
楚喻握了握拳，中午一定要多吃。</p>
越王府距离皇宫并不算远，很快，掀帘望去，同越王府一样，高大的朱红宫墙已然近在咫尺，不过比越王府的要更加巍峨耸立，没有轻功傍身，寻常人休想翻墙进入。</p>
宫墙之下，偌大的宫门旁有着许多的护卫在把守，任何想要进宫的人，都是要接受护卫的检查，算得上是非常严格。</p>
马车在经过宫门的时候，并未受到任何的阻拦，也同样没有进行检查，显然守卫宫门的护卫早就认出了马车上的墨兰标识，遵从着宏元帝的旨意，不会在任何时期任何地方拦截越王的坐辇。</p>
说起来，越王府的标识是墨兰，汝阳侯府楚家的标识，则是一个半卷竹简的样子，别的贵族世家也俱是各有各的标识，各不相同，很好辨认。</p>
话说回来，但凡入宫，即便是后宫妃嫔皇子公主，也皆是要下车步行，以表对皇宫的敬畏。可越王府的马车明显不受这一条的约束，进了宫门，马车继续朝前走，丝毫没有减速，直往宫中某处而去。</p>
感受着越王这个名字拥有的特权，楚喻抬头看了看正抱着自己的男人，一双大眼睛都要弯成了月牙。</p>
九方干爹，越王叔叔，这两个人做自己和娘亲的大靠山，感觉真好呀。</p>
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这两个人，坚决不能让这两座靠山离开自己和娘亲！</p>
楚喻暗暗地想着，对两人倒是很有信心。</p>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减速，然后停了下来。</p>
慕玖越率先抱着楚喻下车，楚云裳跟着下来，抬头一看，居然是来到了太医院。</p>
她讶异的转头看向慕玖越：“九方少主在太医院？”</p>
慕玖越默了一默，旋即点点头，又摇摇头。</p>
呃？</p>
楚云裳愣神，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还是不在？</p>
不过把她带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有什么病患是太医院里的御医也搞不定的？她记得太医院里的那几个老疯子，医术是和她师傅都有一拼的，不可能会出现连那几个老疯子都治不好的病患。</p>
慕玖越没有解释，抬脚走过去，进了太医院的大门，迎面便是浓郁的药香，来往有不少人都在忙忙碌碌，或抓药或熬药，见到他忙躬身行礼：“见过越王。”</p>
他没理会，直往前走。</p>
直接就无视了众御医望向他的惊呆眼神。</p>
显然御医们这也是第一次见到越王屈尊来到他们太医院不说，居然还抱着个孩子带着个女人。</p>
若不是不合礼节，他们还真的很想问一句，越王，您老拖家带口的过来，是要干吗？</p>
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他越王府上就有陛下专门拨给他的专属御医吧，他平日里染了风寒什么的，王府里的御医就能解决；就算是在边境战场上，他若受了伤，也有随行的专属军医，同样是陛下从太医院里拨给他的，所以他根本用不着来太医院看病治伤。</p>
于是乎，这究竟是哪门子的风能把他刮到他们这里来？</p>
众御医百思不得其解。</p>
不过有关越王来太医院的事，倒是很快就在宫里传了开来。</p>
连远在御书房里的宏元帝也是及时得知了此事，然后这位皇帝陛下就望着手中才批了一半的折子开始出神，皱起了眉。</p>
原本昨日同他闹了个不愉快后，以为他近期内不会再进宫，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进宫了，只是居然是带了别人。</p>
且带的还不是别人，是汝阳侯楚玺的那个七女儿跟小外孙。</p>
他带那个女人做什么？那女人可是生了孩子的。</p>
宏元帝想起昨日他跟自己闹僵，就是因为自己觉着皇后的提议不错，也是时候给他挑选贵女让他成婚了，却没想到他反应会那样大，直接掀了桌子走人，半点好脸色都不给自己。</p>
看昨日他那样子，分明是不想成婚，根本不愿意同什么女人接触。</p>
可今日……</p>
宏元帝觉得，该查一查汝阳侯这个女儿才是。</p>
“来人。”</p>
伺候在一旁的太监总管立即躬身过去。</p>
便在御书房里，一条接一条的吩咐下达的时候，太医院里。</p>
楚云裳跟在慕玖越身后走着，看着这太医院的各种布施，尤其是置放着药材的地方，她多看了几眼，发觉果然太医院不愧是隶属皇家，药材种类之多，比起他们神医谷也是不遑多让。</p>
不过太过珍贵的药材，这里并不能见到，想来是怕有什么人手脚不太干净，就收在了别的地方。</p>
径直穿过前院，慕玖越带着楚云裳来到了后院的御药房。</p>
御药房里的人明显没前院多了，能在这里面任职的，无不是拥有着真才实学的，不过却是没有神医谷的人在这里。</p>
因为神医谷里有规定，但凡拜入神医谷门下，须得立誓，终生都不得入宫行医，哪怕宫里人跪着哀求给大把大把的金银财物也不行，除非是如宏元帝这般涉及到整个大周朝的重要人物病入膏肓，来请神医谷的人，那才差不多能让神医谷里的人出手救治。</p>
这一点楚云裳很明白，实在是出身太医院的开山祖师爷受够了宫廷里的种种黑幕，这才在离开了前朝太医院后开山立派，自成一门，和皇宫老死不相往来。</p>
神医谷传承数百年，至今也还是在秉承着祖师爷的这么一条门规，倒的确无人敢违反。</p>
就算是向来叛逆的楚云裳，也是乖乖的听从着她医仙师傅的吩咐，从不敢在这一条门规上造次。</p>
行走在御药房里，比前院更加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楚云裳浸淫药材多年，倒也能从这混杂的味道之中嗅出一二，能将什么药材所散发出来的什么味道给分辨出来。</p>
而楚云裳素来都有“楚小神医”这么个名号，太医院里有人是见过她的，当即跟慕玖越请过安后，就跟楚云裳打招呼：“小神医，你也来了，真是稀客。”</p>
楚云裳记性不错，一眼看出这是去过他们汝阳侯府的御医，忙也回礼：“我同殿下过来看看。”</p>
“这样啊，请随意看，有什么需要，支会一声便好。”</p>
“嗯，我知道了。”</p>
也不知慕玖越带她来这里究竟是要干什么，更不知道九方长渊此刻是在哪里，楚云裳一路边看边走，不知何时，才发现慕玖越终于停下了。</p>
她抬头一看，前方是个不同于太医院别地建筑的殿宇，有护卫在守着，大门紧闭，还上了锁，显然里面的东西十分贵重。</p>
护卫们行礼，慕玖越走上前，随手取了把钥匙，便打开锁，然后转头看向楚云裳，示意她进去。</p>
楚云裳走过来，看了看开锁后却仍自紧闭着的大门，问道：“我自己一个人进去？”</p>
“嗯。”</p>
“那殿下呢？”</p>
“本王带孩子去御花园坐坐。”</p>
听他都已经安排好了，楚云裳耸耸肩，伸手推门。</p>
“吱呀”一声，紧闭着的门被推开，扑面而来的竟不是之前闻到的药味，而是带着淡淡尘封的气息。</p>
阳光照进屋去，看清殿宇中的景象，楚云裳眼睛一亮。</p>
没想到，这里居然……</p>
“进去吧。”</p>
慕玖越说了句，抱着楚喻就走了，绿萼瞧了瞧正因莫大的欣喜而站在原地没动的楚云裳，也跟着慕玖越走了。</p>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这里。</p>
楚云裳也没去关注，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的一切给吸引了。</p>
护卫们恭敬道：“楚七小姐，里面的书籍您可以随意看，不过太阳落山前必须出来。”</p>
楚云裳点头，抬脚进去。</p>
入目所见，一排一排的书架整齐的摆列着，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甚至还有竹简和陈旧的绢帛草纸。</p>
虽书册的形态各不相同，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一本书籍上，每一卷竹简上，都是记载着种种珍贵的药方，以及无数种药材的图文详解，各种疑难杂症的病例和解决方案，多到几乎数不胜数。</p>
难怪楚云裳刚刚会如此欣喜。</p>
因她知道，这些书册可都是世间难见的孤本，有许多是他们神医谷里也没有的。</p>
皇家毕竟是皇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家之人搜罗珍宝的能力比起神医谷明显要高超很多，这里的书册都堪称是绝世宝物。楚云裳信步走在书架间，随手拿起一本书籍，上面记载着的文字，很多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不过书籍这么多，她只有一天的时间可以阅览，倒不能随意找些书来看，否则就有些得不偿失了。</p>
戴上专门用来保护绢帛草纸的手套，楚云裳来到殿宇最深处，借着淡淡的天光，小心翼翼的将上面郑重摆放着的一摞绢帛，给从书架上取下来，平放到旁边的书桌上，准备开始观看。</p>
此时她已然知晓，慕玖越带她来这里，怕是九方长渊的主意。</p>
那家伙前日惹她不高兴，就想以此来赔罪。</p>
这个好意她收下了。</p>
她本就很喜欢研究种种病症药方，这里面记载着的很多都是她不知道的，每一本都是孤本，她看过这一次后，很可能以后就来不了了。</p>
尽管慕玖越没有说，但她也明白，这里是整个太医院最机密的地方，即便是那些御医们，想要进入这里观摩医书，也是不知要做出多么杰出的贡献，方能有着同她一样一整日的时间来进入这里。</p>
不过，楚云裳并不知道的是，就算是那几个她口中的老疯子，终其一生，也只有那么两个时辰的功夫，能有幸进入这里观看医书。</p>
而所谓九方长渊，也就是慕玖越专门送给她的这份好处，便是之前朝堂之上，越王突然朝太子羽翼下手的结果了。</p>
——他为了让她能进来看这些医书，下了不少功夫。</p>
只是她并不知情。</p>
他也不会说出罢了。</p>
因为这里的医书都太过贵重，且年代久远，一点点小火星，都很有可能会毁了医书，是以楚云裳没有点灯，只就着暗淡的光线看着，绢帛上面的字体很小，又很难认，往往都是几百年前甚至是千年前的古人使用的文字，她一点点的辨认着，如饥似渴的读着上面记载着的文字。</p>
却是看着看着，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光线，突然变得有些亮堂。</p>
不过这亮堂并不是一下子亮起来的，而是一点点的增加着亮度，直到了能让楚云裳如同在室外看书一样的时候，她才一愣，终于从对药方的深思中回过神来。</p>
抬头一看，居然是九方长渊。</p>
他坐在她的对面，一手拿着黑纱斗笠，另一手拿着的宫灯正散发着淡淡的光芒。</p>
“你来了。”</p>
楚云裳看他一眼，就继续低头看着面前的绢帛，想了想还是道：“谢谢你。”</p>
九方长渊拿的宫灯是半密封性的，只要不打开开关，里面的火花就不会透出灯罩。他将宫灯的亮度调整好，这才搁到桌子上，看向安静阅读着的楚云裳，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看得还满意吗？”</p>
楚云裳随口道：“挺满意。”</p>
“那你还生我的气吗？”</p>
楚云裳闻言再次抬头看他，见他今日气色不错，显然还是老实按照她的话吃药了，虽还想再说他几句，但终究是看在面前的医书上没说出口，只道：“以后一定要按时吃药休息，不要再不听话了。”</p>
他立时乖乖地点头：“我一定听话。”然后他就站起身，看样子是不能久待，要离开了，“你好好看吧，我先走了。”</p>
楚云裳道：“你见过越王了？”</p>
“嗯，见过了，他被陛下叫去御书房了，喻儿正在御花园里玩，花雉和越王的那个暗卫正在看着。”</p>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p>
九方长渊这就走了。</p>
离开这座摆放着无数珍贵医术的殿宇后，他飞快的出了太医院，来到不远的一座小偏殿里，换掉身上的玄色衣袍，重新穿上似雪白衣，将黑纱斗笠也换成了蓝宝石面具，九方少主摇身一变成为越王殿下，这才朝御书房过去。</p>
他边走边想着什么。</p>
父皇这时候召他过去，只能是为了楚云裳的事。</p>
难道父皇已经猜出了他的想法，知道他想娶裳儿？</p>
想到这么个可能性，他沉了沉眉，稍稍加快了速度，直朝御书房而去。</p>
这边慕玖越正去御书房见宏元帝，那边楚云裳也正在太医院里看着书，御花园里，因为得了越王的亲自吩咐，绿萼抱着楚喻坐在一方亭子里，正在听一位娘娘弹琴。</p>
这位娘娘的琴技虽然比不上慕玖越那日在春日宴上弹的，但正所谓熟能生巧，弹琴弹了十来年，琴技也是相当不错的。</p>
御花园中百花盛开，春意盎然，这位娘娘弹着欢快的曲调，琴声如流水般叮叮咚咚，倒也应景，很悦耳。</p>
不多时，一曲弹完，楚喻非常给面子的呱唧呱唧鼓掌。</p>
他“咿咿呀呀”的叫唤着，娇嫩的小脸蛋上笑容满满，显然对她的琴技很是认可。</p>
绿萼也是赞道：“娘娘的琴技真不错，曲子非常动听。”</p>
坐在琴台后的女人听了，笑道：“你这丫头，倒也是个会说话的。”然后看向绿萼怀中的小孩儿，“楚小少爷还想听什么？看看本宫能不能猜出来。”</p>
于是楚喻纠结着小眉头想了想，然后两只小手就开始比划了起来，大拇指和大拇指勾在一起，手掌心面对着自己，其余手指做出扇动的姿势，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模仿鸟类。</p>
他一边模仿，一边嘴巴里“噢噢”两声，双手模仿出来的鸟在胸前飞了飞后，他举起肉呼呼的小胳膊，让鸟往其他地方飞去，边飞边“噢噢”，看得人忍俊不禁。</p>
那位娘娘认真的笑看着，须臾，试探的问道：“凤求凰？”</p>
楚喻眼中一喜，忙不迭的点头。</p>
对对，就是这个。</p>
他想听凤求凰！</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