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裳这话,无疑非常的犀利。【】</p>
月非颜原还想将她一军,却没想到自己样子是做足了,可说话的先机却被她给抢了去。</p>
当即少女暗暗的咬了咬唇,心中颇有些忿忿。</p>
总是</p>
总是这样</p>
以往每次,不管什么场合,什么时间,她总是这样,在自己做足了姿态,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就会抢先开口,阻了自己的话头</p>
也正因为如此,每次都该自己夺得的名声和荣耀,都偏生被她给抢了去</p>
否则,懿都里真正该被作为领衔人物的,就该是自己,而非是楚云裳</p>
楚云裳,她有什么好,不就一个生了孩子没人要的破鞋而已,怎的就让这么多人都喜欢着她</p>
小王爷喜欢她,越王喜欢她,就连自己的心上人也喜欢她</p>
她明明如此伪善,如此恶心,是扔臭水沟里都还要被人喊打喊杀的过街老鼠</p>
这样的一个女人,哪里比自己好</p>
月非颜咬着唇,心中恨意浓郁到了顶点,恨不得此刻手中能有那么一把刀,上前去将刀尖狠狠捅入楚云裳的胸口,让这个已经互相撕破了脸皮的“好姐妹”命丧自己之手。</p>
但,面对着羽离素投射过来的目光,月非颜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有着细微的泪珠儿盈盈坠在其上,衬得一双含泪美眸愈发的波光流转,转瞬间竟将自己的心思收敛得十分完美,任是羽离素都没看出什么端倪来。</p>
明知此刻自己不管说什么,在羽离素到来之前发生的那一幕,无论如何都已经成为楚云裳的把柄,月非颜心中微慌却不乱,只拿帕子轻轻擦了眼睛,然后微微侧头,看向坐在自己身畔的羽离素。</p>
“王爷。”</p>
月非颜以往表现在人前的形象,乃是十分热情开朗的交际花,和谁都很能谈得来。</p>
这样的一朵交际花,此时竟是泪盈于睫,柔弱得仿佛风雨之中正饱受摧残的白莲花,看得人心都要碎了。她粉白的唇微微张开,却是呵气如兰,有着淡淡的香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弥散到空气中,几欲要惑了人的感官。</p>
与此同时,她以一种泫然欲泣的姿态道:“王爷,七小姐将您送给她的订婚信物摔毁,我作为一个外人,理应不该如此伤心。可一想到,王爷您亲手送出的订婚信物,竟被七小姐这般对待,她分明是从未重视过这个信物,也从未重视过王爷您非颜将心比心,实在为那被摔碎的信物感到痛惜,方才这样失态,还望王爷勿要责怪。”</p>
她这话说得十分好听。</p>
楚云裳,你不是想拿捏我为信物没了而伤心,向王爷告发我对他的心思</p>
那我就反间你和南阳王之间的关系</p>
果然。</p>
月非颜这话刚一出口,羽离素转头看向上首的楚云裳。</p>
他目光之中有些犀利,有些冷厉,和以往的清越温隽相比,如今这般看起来好似是蛰伏了许久的上古宝剑,因着种种不可说的怒气,陡然脱鞘而出,带来瞬间湛湛寒意。</p>
寒意瞬间向楚云裳逼近,分明只是一股气场而已,却是让得整个正厅,都是瞬间变得有些寒冷了。</p>
这种寒,不比慕玖越所带来的那种冷贵自持的天边云端之寒。</p>
而是仿佛来自极北极南之地,埋藏于地下深处千万年的玄冰之寒。</p>
寒得凉透,寒得彻骨。</p>
分明只是处于这寒意的旁侧,可月非颜还是禁不住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p>
她脸色本就微白,此刻感受着这寒意的侵袭,就变得更加苍白。她抬眸看向楚云裳,想着自己都这样难以承受了,楚云裳作为羽离素所针对着的目标,肯定更加难以承受。</p>
却不想</p>
楚云裳老神在在的坐在上首主座之上,手中还正捧着一杯茶盏。</p>
白瓷杯中茶水热气袅袅,深黄的茶水里小小的茶叶慢慢荡漾起伏。楚云裳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那充斥了整个房间的寒意般,只兀自慢条斯理的喝茶,须臾放下茶盏,重新歪靠下来,神色悠然,颇有些看好戏的味道。</p>
没有去看羽离素,也没有为自己进行辩解。</p>
她只看着月非颜。</p>
“月非颜,你讲完了”</p>
语气太平淡,也太冷静,月非颜不知所措的回视着她。</p>
然后就听她轻慢道:“既然你讲完了,那也该轮到我讲了。”</p>
月非颜心中一跳。</p>
莫名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在心头升起。</p>
羽离素也在看着她,双眸之中寒意犹自凛然:“云裳,你想说什么本王送你的,就只有那么一块玉佩,你却”</p>
你却不好好珍惜,竟将它随意摔毁</p>
你这样做,将本王置于何地</p>
他话没说完,就见楚云裳摆了摆手,示意他住口。</p>
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到她的动作,他到了嘴边的话,立即咽了回去。</p>
他沉默着看她。</p>
一如一年之前的很多很多次,他不说话,只看着她。</p>
她右手随意搭上自己的左手腕,转了转腕间系着的深蓝绸带。因是名医者,贴身携带的东西杂七杂八比较多,还要带着孩子,是以她手腕上只这么一条暗藏着锋锐杀器的绸带,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她手指绕着深蓝色的绸带漫不经心的打转,丝绸柔软的缠在她的手指上,丝绸里面裹着的银丝也是顺势缠绕了起来,她好似玩得挺开心,然后看向右侧两人。</p>
她先问了羽离素。</p>
“南阳王,我们之间的婚约,早在去年,就已经不作数了,对吧。”</p>
她问得很是漫不经心,似乎和他婚约的作不作数,和她本人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一样。</p>
而她也的确是真的并不太关心这个所谓的关系。</p>
这样的认知让羽离素眸中寒意愈发浓郁:“对,不作数了。”</p>
“那好。既然不作数了,你没将订婚信物取回去,这是不是就说明,这个信物,已经是我个人私有物,算是划分到我的财产里,它已经成为我珠宝财产之中的一员了”</p>
“是。”</p>
“既然如此,我自己所有的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被摔了,月大小姐伤心个什么劲儿”</p>
楚云裳说到这里,终于还是没忍住,嗤笑一声,笑声之中嘲讽之至:“我倒是不知道,一块普通到谁家里都有那么五六七八块的玉佩,居然也能惹得月大小姐如此伤心。这样说来,我是不是也可以这样理解,往后谁家玉佩摔碎了,你月大小姐都要亲自跑过去哭一哭,彰显你白莲花的精神美德”</p>
音落,一室寂静。</p>
羽离素毕竟是羽离素,头脑卓越,心智自然更是卓越。</p>
他当即就明白楚云裳这番话的含义。</p>
原本之前就该明白的,只是月非颜三言两语挑拨了他和楚云裳之间的关系,他重心便只放在了被摔毁的订婚信物上,而没有过多的注重月非颜伤心的缘由。</p>
现下,楚云裳这样简单明了的讽刺,他微微蹙了蹙眉,却是没转头看向身旁的月非颜,而依旧是在注视着楚云裳。</p>
看着楚云裳,看她高高坐在上头,那一副洞悉了事情背后真相,又冷傲又不屑,看谁都带着股刺头儿般的神情,他眼中寒意,莫名减退了些许。</p>
厅中气氛终于稍稍缓和了下来。</p>
趁着这个空当,绿萼重新过来给主子客人们沏茶。</p>
这小动作打破了厅中的僵局。</p>
羽离素抬手端茶,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静静伏贴着细致的白瓷,散发着美玉一般的美感。他微蹙的眉已然松开,这时候也是能整理清楚了整件事的往来,淡淡开口,却是问向月非颜。</p>
“月小姐,一块很常见的玉佩而已,倒也值得你如此悲伤。”</p>
月非颜一听,本就因楚云裳的话而变得十分难看的脸色,立时变得更加难看了。她指尖绞着帕子,其上精致的桃花绣纹几乎要被她绞得皱成一团。</p>
她再咬了咬唇,唇瓣殷红似血,将将要滴下血珠来:“王爷,那哪里是什么常见的玉佩,那分明是您送给”</p>
“那就是一块常见的普通玉佩。”</p>
羽离素抬眸打断她,一双眸掩映在茶水雾气之中,好似温泉水中沉淀着的黑宝石般,灼灼而动人,透着股清越沁人的神采。</p>
他神色平静而泰然,似乎之前散发出那样寒意的人,并不是他一样,他声音也是平淡的:“本王既送了云裳,那玉佩就是云裳的。她想怎样就怎样,碍着你的眼了”</p>
这竟是站在楚云裳那边了。</p>
竟然站在楚云裳那边了</p>
月非颜娇躯一软,竟是“扑通”一声跪下地来。</p>
她半匍匐在地,声音柔弱颤抖得惹人垂怜:“可是王爷,那是您送她的订婚信物啊,是订婚信物啊若非当初她未婚先孕,现在王爷您,就该已经在给汝阳侯府下聘,着手要开始准备婚礼了”</p>
少女泪光盈盈,字字泣血:“王爷,您送的订婚信物,她非但不好好收着,反而如此践踏。难道王爷您的心意就如此不值一提,随随便便就能毁了么”</p>
说着,她抬起头来,目光哀怨而缠绵:“王爷,就算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玉佩,可它怎么说都是代表着您的心意王爷可知寻常女子收到未婚夫所赠信物,皆是怎样对待无一不是郑重妥帖收藏,生怕会被别人发现触碰,都是要悄悄地收在自己最宝贵的地方。可是七小姐呢她不仅不收藏放好,反而还直接摔毁王爷,您的心意被如此对待,难道您就没有半分心凉的感受么”</p>
原以为自己这样说,羽离素就该应承自己,可月非颜眼角余光却分明是瞥见,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后,他竟没再看自己,而是转头去看了楚云裳。</p>
月非颜见到了,心底狠狠一颤,浑身竟是微微的发冷。</p>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p>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羽离素</p>
你宁愿还要在乎着楚云裳的的感受,也不肯听我的肺腑之言吗</p>
我这样卑微、这样下贱的追随着你,倾慕着你,可你却从来都不正视于我,你只会一门心思的打探有关楚云裳的一切,想着该如何能将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给收进心里。</p>
羽离素啊,羽离素。</p>
你说咱们三个,到底谁眼瞎,到底谁愚蠢</p>
我喜欢你,你喜欢她,可她又喜欢谁呢</p>
她绝对不喜欢你</p>
这样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你偏生将她视作珍宝,而将我视如草芥</p>
羽离素,你的心,怎的就这样狠</p>
便见羽离素觑了眼楚云裳的神色后,见这女人依旧一副清清冷冷的姿态,并不为月非颜的话如何动容。他不知怎的,竟是稍稍放下心来,然后便重新看向月非颜,蓦地,眸色变得深了。</p>
他和月非颜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亲密。</p>
一切都只是月非颜自己伪装出来的罢了。</p>
否则,他分明还未动怒,月非颜却怎能怕得直接跪地</p>
若真是关系十分亲密的话,就该如楚云裳这样,别说跪地了,见面了连半个礼节都不会做,他也是绝对不会多说半个字的。</p>
羽离素和月非颜现下的关系,由此便可见一斑了。</p>
于是,面对着月非颜刚刚那一番堪称是锥心之言的言语,羽离素道:“本王心意被如何对待,那也都是云裳的事,和你无关。月非颜,本王最后问你一次,玉佩如何,心意如何,这与你有何关系,你伤心成这个样子,到底为的是什么”</p>
为的自然是你</p>
可是这句话,月非颜如何敢在他面前说出来</p>
于是月非颜颤抖着身躯,泪珠从眼眶之中倾落,洒在地板之上,将地板染上一层明显水渍。</p>
她哭得好似是全世界都将她抛弃了一样,委屈又可怜,小巧的鼻尖都是发红了。</p>
“王爷,王爷您居然不信我,您居然会这样想我”</p>
她哭得真真是梨花带雨,清泪簌簌而落,就算是旁观着的花雉见了,都是忍不住要感慨这女人的泪腺居然如此发达,说哭就哭,根本不带半分酝酿的:“王爷,非颜对您一派忠心耿耿,非颜所作所为都是为您着想可今日,不过七小姐几句话,王爷您就如此怀疑于我,这简直要让我无地自容我还不如”</p>
“你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p>
楚云裳这时候闲闲接话,眼角一扫,就扫见正一脸无语的看着月非颜的花雉。</p>
和地上正哭得悲天悯人的月非颜相比,楚云裳这时候看起来很是闲情逸致,随意挥了挥手,便下了吩咐。</p>
“花雉,快将月大小姐面前的桌椅挪开,扫清她撞头的道路,免得待会儿她去撞墙或者撞柱的时候,会因着我们这里的摆设而无法完成,到时候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说着,微笑着看向羽离素,“南阳王,你说是吧。”</p>
“”</p>
月非颜哭声戛然而止。</p>
羽离素也是顿觉愕然。</p>
花雉却是立即就笑了:“好嘞七小姐,属下这就去办。”</p>
然后说做就做,果然一个纵身,就跃到了月非颜的旁边,伸手一抓,就将距离月非颜最近的桌椅给搬离了开来,将月非颜和墙壁、柱子之间的空当都给扫清了。</p>
他做好了后,还十分优雅的半鞠了一躬:“月小姐,障碍已经扫清,您请撞墙,慢走不送。”</p>
月非颜愣愣地瞧他。</p>
然后“嗝”的一声,竟是被他给呛得发出了一声哭嗝。</p>
她急忙捂住嘴,脸色瞬间涨得通红,衬着一双泪眸,竟也是十分的漂亮。</p>
可惜这样的漂亮,在场几人都不会去欣赏罢了。</p>
除羽离素在外,所有人都正以看好戏的神态看着她。</p>
楚云裳这时候怂恿道:“月大小姐,你快撞啊,我的属下已经将最佳道路上的障碍都给你扫清了,你就大胆的、无畏的、勇往直前的撞吧,我绝绝对对不会拦你的。”</p>
说着,坐起身来,神色竟变得很是感怀,一双眸子也是十分的坦诚。</p>
接下来的话却更是坦诚:</p>
“月大小姐,你就不要再看着我了,你赶紧去撞吧你今日这一撞,虽不说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但少不得也会有无数人因你这一撞而感动得泪流满面,哭天抢地。相信我,只要你今日撞了,我定会看在以往我们义结金兰的份上,将你今日这英勇一撞,给动用我最好的笔力描绘出来、叙述出来,我会让全九州的人都知道,我们大周朝月家,竟出了这样一名奇女子,我会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大周月家月非颜,竟会是这样一个值得可歌可泣、可赞可叹的好姑娘”</p>
“噗”</p>
楚云裳这长长一段怂恿之言刚说完,绿萼终究没忍住,直接笑喷了。</p>
尽管明知这个时候自己不该笑的,尤其是主子们还没笑,自己区区一个奴婢更不该笑,但绿萼怎样都忍不住了,瞬间就笑弯了腰,搂着肚子直不起身来。</p>
而花雉站在月非颜身边,正看着月非颜等她去撞墙呢,听见绿萼笑开,这妖孽也是忍不住唇角上扬,笑得可谓是花枝招展,美不胜收。</p>
不过转眼一瞧,楚云裳没笑,羽离素没笑,月非颜更是没笑。</p>
但他们三个不笑,并不妨碍其余人不笑。</p>
于是,在绿萼和花雉的笑声之中,楚云裳看向月非颜的目光中,更加坦诚而深沉了。</p>
“真的,月大小姐,别再犹豫了,你快去撞吧只要撞了,俗话说得好啊,南方墙下死,做鬼也风流;生当撞南墙,死亦为撞墙你看,古时候的诗人们留下这么多好词好句,都在表达着撞墙的好处,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撞呢时间不等人,月大小姐,你快去撞啊活着容易,不活不易,且撞且珍惜。”</p>
楚云裳说得一脸真诚。</p>
羽离素听着,也终于是没忍住,轻咳一声,低头喝茶,借喝茶的动作掩去自己唇边的笑意。</p>
云裳真是越来越毒舌了。</p>
他想,她这样毒舌,一点都不遵从女戒,也一点都不像是千金小姐的作风。</p>
可为什么,他还是这样喜欢她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