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倾尽天下【下(2 / 2)

兰仙子要表演的稀奇之处,却是在于她是要蒙着眼睛,以足作画。</p>

真真是蒙着眼睛一条寸许宽的厚厚白绫,那立在水桶边的侍女将白绫绕在自己手上比划了一下,让台下人们看清,这白绫真的是什么都透不出来的,这才将白绫缚在了兰仙子的眼睛上。</p>

兰仙子的气质本就清雅不食人间烟火,如今这白绫一缚,更衬得她神容高贵冷艳。</p>

她似是很胸有成竹,扶着侍女的手,踏上了画案。</p>

摆在画案旁边的水桶之中的颜料,总共有四种,红色,黄色,绿色,以及蓝色。</p>

其余颜色就没有了,不过想要配色也行,但时间太短,兰仙子并不准备进行配色,就只准备用这四种颜色来作画。</p>

眼睛被白绫绑缚住,什么都看不见。</p>

画纸看不见,桌子边缘也看不见,其余东西更是看不见。</p>

然兰仙子对此表演早已练习不知多少遍,如今也只是端着平常心的姿态来进行表演。</p>

因为她知道,不管自己蒙眼作画,画出来的究竟有多好,终归是比不上夜不归那个花姓美人的。</p>

以声夺人,以色夺目。</p>

姿容都已经被比了下去,其他方面就算再突出,殊不知对方也是有着很突出的地方?</p>

所以兰仙子有着自知之明,想着自己如同平常一样,好好表演就可以了,只要不出什么错,笙公子也该看见了那位花姓美人,知道那位花姓美人带给客人们的冲击力,想来是不会怪她没能夺得选美桂冠的。</p>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兰仙子往旁边走了几步,刚好走到画案边缘,差一点点就会踩空,看得人心脏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p>

可她却没有踩空,只足尖往下一探,便是准确的伸进了一只乘着蓝色颜料的桶里,让自己右足上的缎袜,染上了蓝色的颜料。</p>

右足收回,接下来是左足。</p>

左足染上了红色的。</p>

两只玉足都染上了不同的颜色,踩在画纸之上,便已是直接印下了两种颜色。</p>

这种颜料干得很快,几乎是见纸便干,留给自己作画的时间也是极短,兰仙子没有任何的停留,染了色的玉足飞快的在纸上行走而过,动作轻快明朗,窈窕身姿也是随之轻轻舞动,她竟是在画纸上跳起了舞。</p>

又是蒙眼,又是跳舞,又是作画。</p>

兰仙子这也算是拼了。</p>

要是平常人像她这样,就算没有掉下桌案,舞蹈也是会因为看不见而跳得七零八乱;就算舞跳好了,足下的画也是得鬼画符一样,让人根本看不懂。</p>

但兰仙子毕竟是兰仙子,她从画纸的这一端,跳到另一端后,原本还是空无一物的画纸之上,立即就留下了两行清晰的颜色。</p>

一行为蓝,画的乃是汪洋大海;一行为红,画的乃是朝霞漫天。</p>

来到画纸的另一端后,刚好是侍女的所在。</p>

侍女手中的两只葫芦瓢中,已然是盛好了清水,兰仙子一只玉足刚伸出去,侍女就立即将葫芦瓢里的清水倒上去,果然蓝色的颜料立即就顺着水流消去了,另一只玉足上的红色颜料也是如此。</p>

洗掉蓝色和红色后,兰仙子玉足再伸向侍女身旁的颜料桶里,让两只缎袜共同染上了黄色。</p>

蓝是海,红是霞,黄色是什么?</p>

人们正想着,就见兰仙子转身又开始舞蹈。</p>

这回却是踮起足尖来跳,一圈接一圈的旋转着,每次一个旋转,便是在红色的朝霞之上,进行着短暂的停留。</p>

她旋转到蓝红颜料的那一端后,就又转了回来,继续在红色上旋转。</p>

等回到了侍女身边,重新洗掉黄色颜料,染上最后一种绿色颜料后,她又在蓝色海洋之上开始跳舞,原地跳了会儿后,便是陡然一个大跨步,来到画纸另一端,将绿色染在蓝海之上。</p>

四种颜色皆是以舞动的行为作画完毕,时间,也刚好到了。</p>

兰仙子解开眼睛上的白绫,从画案上跳下来,兀自最后一次清洗缎袜上的颜料。</p>

美人玉手持瓢,清水缓缓流下,鬓边发丝微乱,倒也是很美的一幕。</p>

侍女则将画案倾斜了一个角度,好让台下客人们能看得清楚。</p>

于是人们这才看到,画纸之上红霞漫天,灿灿金色日光掩映其中;蔚蓝大海一望无际,其中却有着点点堤岸若隐若现,绿意满满,春味十足。</p>

是个海上日出图。</p>

“兰仙子画技不错啊。”</p>

“对,蒙着眼睛还能以足作出这样的画,的确是极不错的。”</p>

人们感叹着,纷纷都鼓起掌来,目送兰仙子下场。</p>

侍女则和其他的护院将舞台给清理干净后,这才紧随着退场。</p>

便在他们离开之后,另有几个护院上来,手中捧着白色的轻纱,还扛了几根柱子。柱子被矗立在了舞台四角,白纱则围着整个舞台绕了几圈,最后才系在了柱子之上,将舞台给笼罩在了层层白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其中的景象。</p>

白纱已经准备好,舞台上明亮的灯光,也是随着四大美人灯盏的缓缓转动,从而慢慢变得有些暗了,照得白纱越发朦胧,薄雾浅浅,似一场醉人的夏日美梦。</p>

看着这样的场景,不少人都是忍不住开口了。</p>

“这回是夜不归那个美人的表演了吧?”</p>

“对,是夜不归的,我记得就是第三个。”</p>

“好期待,我就等着看完她的,好去夜不归找她呢。”</p>

“得了吧你,还找人家呢,楚七小姐能让她出场,包准她是夜不归新打造出来的花魁。本来就是花魁了,又来参加开幕式,你觉得想要见她一面,得花多少银子?”</p>

“呃,这样说的话,好像没点身家,还真不好去夜不归见她啊。”</p>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没钱,不代表人家也没钱啊,人家要是为了美人一掷千金,请美人出场,那咱们绝对也能一饱眼福。”</p>

明白还是有着很大的机会,可以在夜不归里继续见到这位花姓美人,客人们立时都是感到身心舒畅,准备好好的观看美人即将要进行的表演。</p>

能被安排在兰仙子之后,想来夜不归这位美人的表演,也应当是十分让人赏心悦目的。</p>

这时。</p>

乐音悄然而起,是一首在场之人谁都没听过的曲子的前奏。</p>

依旧是美人最初出场之时所奏响的那一支清笛,笛声仍然悦耳悠远,听得人心间都是随之变得平和。</p>

循声看去,入目舞台之上灯光朦胧,白纱袅娜,那一眼便是倾国倾城,让无数人都是色授魂与的美人尚未出现,许是正在进行着表演之前的最后准备。</p>

然,在舞台之后没有什么人在的地方,黑暗交错纵横,夜色迷离氤氲,有谁正隐在其中,手持一管碧绿玉笛,指尖微动,切切笛声便随之响起,带来如同暗夜般微凉的气息。</p>

他一身漆黑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不动声色亦静默无话,如同一座千年万年都不会移动倒塌的冰山般,矗立在那里,便是最能让人感到十足安全的避风港。</p>

那冰冷得像是从来都不会起任何波澜的眼眸,那冷漠得也是从来都不会产生任何动静的面容,显得他一直以来好似都是这样,默然的沉寂的,隐匿在这阴暗角落里,看着舞台上正随着笛声出现的那人,眉梢一挑,妖娆便倾了半壁江山。</p>

看着那人,看着那人。</p>

冰冷空洞的心间都被种种不可多说的暖意填满,仿佛原本空荡的一生,都是因着那人的存在,从而变得五颜六色,变得多姿多彩。</p>

他指尖不停,眸光不动,难得如此认认真真的为那人吹响这样一支曲子。</p>

伴随着笛声再起的,是潺潺如流水绕高山的秦筝,是切切如银珠落玉盘的瑶琴。种种乐音融合在一起,在人眼前铺开秀丽山河,铺开繁华盛世。</p>

乐声渐响,渐入佳境。</p>

空无一人的舞台之上,倏然有人,从天而降。</p>

“哗。”</p>

豔红的衣衫在晚风之中吹得猎猎作响,那三千乌发亦是随之狂乱而舞,似是要挣脱开一切的桎梏,从此天下各色,尽倾于这人一身。</p>

红衣美人缓缓从天而降,绯红的长袖散开重重绯色,美人在这绯色之中旋转,竟好似是永远也不会落地般,旋转着,旋转着,有清灵柔媚的声音,在乐声的伴奏之下,将这一首曲子的歌词,给缓缓唱开来:</p>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p>

谁带你看城外厮杀,</p>

七重纱衣,血溅了白纱。</p>

兵临城下六军不发,</p>

谁知再见已是生死无话。</p>

当时缠过红线千匝,</p>

一念之差为人作嫁,</p>

那道伤疤,谁的旧伤疤。</p>

还能不动声色饮茶,</p>

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p>

血染江山的画,</p>

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p>

覆了天下也罢,</p>

始终不过一场繁华。</p>

碧血染就桃花,</p>

只想再见你泪如雨下。</p>

听刀剑喑哑,</p>

高楼奄奄一息,倾塌。”</p>

唱到这里,美人已然翩翩落地,恰巧落在了重重白纱之间。</p>

美人身穿豔红的衣衫,融进白纱里,刚好似是玉面之上一点朱砂,妖娆豔红得惹人心惊。</p>

绯红的水袖依旧是缠绕在美人的周身,将美人纤细高挑的身姿给映衬得更加若隐若现。白雾千山万重,红霞万重千山,美人却是没有如同人们想象之中的那般,一边唱歌一边跳舞。</p>

否则,惊艳归惊艳,却还是太过俗套。</p>

顿时,但听那白雾红霞之中,“锵”一声嘹亮剑吟响彻开来,似是九重天阙之上fèng鸣嘹亮,又似月中广寒之下龙吟震耳。</p>

悠悠扬扬的响亮啼鸣,浩浩荡荡的吟啸。</p>

有一抹湛湛寒光,瞬间刺破所有的柔软暧昧,缠绵旖旎。</p>

三尺青锋在手,寒亮剑刃划开绯红水袖,刚刚还是儿女情长,刹那间,刀光剑影在重重白雾之中交错成杀伐漫天,剑花在身侧轻挽,美人持剑而舞,分明是舞,细看去却又只是一套剑法而已,剑光在雾色里闪现,恰似一场兵戈铁马,君临城下。</p>

“是说一生命犯桃花,</p>

谁为你算的那一卦,</p>

最是无瑕,风流不假。</p>

画楼西畔反弹琵琶,</p>

暖风处处,谁心猿意马。</p>

色授魂与颠倒容华,</p>

兀自不肯相对照蜡,</p>

说爱折花,不爱青梅竹马。</p>

到头来算的那一卦,</p>

终是为你覆了天下。</p>

明月照亮天涯,</p>

最后谁又得到了蒹葭?</p>

江山嘶鸣战马,</p>

怀抱中那寂静的喧哗。</p>

风过天地肃杀,</p>

容华谢后,君临天下。</p>

登上九重宝塔,</p>

看一夜,流星飒沓。”</p>

这个时候,乐声更响,响得整条胭脂街,都是能听得清清楚楚。</p>

美人的歌声也是随之变得更响,却是动用了内力,方能让人依旧听得清晰,只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是被美人的剑法和歌声给吸引住了,并没有什么人发现,这位美人,不仅有着绝世长相,竟还有着如此深厚的内力。</p>

否则,现在的台下,也不该如此寂静。</p>

寂静到所有人都是没有说话,只睁大了眼睛,极尽目力的看着舞台之上的美人,看那雪亮长剑折射出冬日里最寒冷的光,看那明明是最浓烈的豔红,却偏生在这样寒冷剑光的陪衬之下,化作最滚烫的一滴烛泪,燃遍这暗沉夜色。</p>

“回到那一刹那,</p>

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p>

枯藤长出枝桠,</p>

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p>

梦中楼上月下,</p>

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p>

拂去衣上雪花,</p>

并肩看,天地浩大。”</p>

歌停。</p>

剑停。</p>

乐声也是缓缓而停。</p>

停到最终,那雪亮长剑,正正插在舞台中央,是一抹见证了所有爱恨情仇的剑光。</p>

可那一身豔红的人,却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p>

繁画落幕,荣华落幕,倾了整个天下也不过是一场最好的黄粱美梦,梦醒人散,江山还是那个江山,只是改朝换代,坐拥如画江山的那个人,早已变了姓名和模样。</p>

却不知,变了姓名和模样,蓦然回首,你可还是那个你,我也可还是那个我?</p>

江山如画。</p>

时光亦是如画。</p>

画上冰雪交织,最寒冷处,有你。</p>

……人去哪儿了?</p>

有人陡然从那惊艳无比的剑法之中回过神来,转头四望,却是怎么找,都没有找到刚刚还在台上习剑之人。</p>

难道已经回夜不归里去了?</p>

转头看看,连坐在属于青楼老板位置上的楚云裳三人,居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p>

难道都去夜不归了?</p>

再转头,却见夜不归还是那个被大红绸布给遮掩着大门的夜不归,并没有开门迎客。</p>

这个时候,台上为夜不归那红衣美人所准备的东西被卸下,第四个要进行表演的美人,正缓缓登场来。</p>

可即便这后来的美人再美,表演得更好,却没什么人将心思真正放在上面了。</p>

眼睛虽还是在看着舞台,但眼角余光,则全然的是在瞥着台子旁边的夜不归。</p>

显然人们都是在等着,夜不归那大红的绸布什么时候撤下去了,他们就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看一掷千金,能否再见得到那花姓红衣美人一面,听她再唱出这样动人的曲子。</p>

然。</p>

此时。</p>

无数人都是在等着夜不归重新开张的同时,在人们的预想之中,此刻应是在夜不归里休息的那位美人,则是正躺在夜不归的房顶之上,对着谁笑得花枝灿烂,眼角闪光点点,竟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p>

美人一边笑,一边喘气道:“怎么,看呆了,都不认识小爷了?”</p>

对面的人不说话,只瞬间将手伸进美人胸前微敞的衣襟里,摸到了什么,掏啊掏的给掏了出来,然后搁到美人眼前,冷声问:“这是什么?”</p>

美人看了,笑得更欢了,伸手一把夺过那软绵绵的大馒头,直接往自己嘴巴里塞去。</p>

一边塞还一边道:“刚好小爷还没来得及吃饭,七小姐给的这两个馒头恰好能解我肚子饿的燃眉之急。”</p>

------题外话------</p>

妖孽念的那首诗我从凌晨零点纠结到一点半,期间换了无数字……咳,藏头诗,凑合着看吧,捂脸,很少写诗会这么纠结啊,抹泪</p>

然后歌词应该都很熟悉吧,兔兔的《倾尽天下》,之前有一章写殿下,章节名就是倾尽天下,刚好这章妖孽要才艺表演,直接来这首了,算是前呼后应,嘿嘿其实想从老妖和曲爷那里找歌的,想想还是用倾尽天下吧,这首很大众,普遍都应该听过哒~</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