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守亭沉吟道:“大哥,眼线露了,咱们该提前动手了。”彭春华的眼睛亮了一亮,熊熊的野心升起,攥紧拳头道:“召集各山头人马,拿下南陵。”“是。”冯守亭挺起胸脯,敬了个歪斜的军礼。……南陵县城。今日算是头一天履职,李伯阳把防匪的各项事宜交代下去后,便做了甩手掌柜的。摆在他面前的,比之防匪更迫切的,就是尽快的让停顿了一年时间的县政府重新运转起来。真正坐上县长这个位置,李伯阳才突然发现小小一个县长真是难做。就拿南陵县而言,李伯阳想要坐稳县长宝座,首先要做的就是拉拢南陵士绅。他之所以会任命徐会昌为副县长,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笼络的心思,一则借此消弭双方之间的不快,再则以获取徐会昌对自己推行政令的支持。这边安抚完士绅,李伯阳再看县公署更是一团糟,户籍十余万的南陵县公署,竟只有职员十三人,均摊到各部门,竟然每一部门只有寥寥数人,人员稀少根本不能维持县政府基本运转。李伯阳咬着笔头,思索了一阵后,伏案写下招聘县公署职员的公告。写好后,他交给一旁肃立的徐景玉,道:“这件事马上去办。”徐景玉恭敬的接过,看了一眼后匆匆的向外走去。尽管有了准备,可李伯阳真正着手处理积压的公文案件时,不禁感到一个头两个大。南陵是大县,全县事物无论大小都由县长做主,整整一年积压下来的公文案件足有一人高。而里面需要处理的事情也是有大有小,小如夫妻打架、学生旷课,都得经过他审批,仅签字这一项就恐怕一天一夜也写不完。李伯阳写了一阵子,不耐烦的将笔一丢,揉着酸痛的手腕,脑里想出个注意,便向外喊了声:“来人。”卫兵疾步走进来,敬礼道:“县长,什么事。”李伯阳道:“你去把全县的老师给我叫来。”卫兵应了声,跑了出去。过了没多久,只听得县署外面一阵喧闹,卫兵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复命道:“报告县长,教师已在外面等候。”李伯阳喜上眉梢,连忙站起身道:“快请进来。”卫兵又跑了出去,领进来一大群长袍马褂的教师进来。“县长好。”教师们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年轻的县长,都不禁用审度的眼光打量着李伯阳,读书人心高气傲,虽然不似清朝时有科举可以晋身,可民国的读书人社会地位依旧很高,大家没有表现出如南陵土老财一般的趋炎附势,低头哈腰,而是很坦然的施礼问好。“诸位老师好。”李伯阳忙走下堂,与教师中一位年龄较大者握着手,喜形于色道:“见到诸位老师,我便知道南陵教育是没有问题的,”与李伯阳握手的教师年过花甲,朴素的褐色长袍清洗洁净,手掌温热有力,他并未表现的多么欢喜,只是平静的问道:“敢问县长召见我们,有什么事情。”李伯阳哈哈一笑,环视众人道:“召集大家来呢,是有件小事要征求大家意见。”教师们互相看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李伯阳瞧见众人疑惑不解的神情,伸手指着公堂案桌上摞的极高的公文案件,拱手道:“请大家帮我一个忙,替我将这些公文批了。”此言一出,教师们愣住了,哪有县长自己不处理县务交给旁人的,这不是懈政么。想到此处,很多教师脸上有了愤怒的表情。李伯阳见老师们默然不言,便笑道:“诸位老师,县长管的是大局,这等微末小事牵扯了绝大时间,现在外面土匪虎视眈眈,我还有要务在身,因而不得不出此下策。”“当然,我请大家批阅的都是寻常公务,若是要紧事务,请大家交给我,我亲自做审批,如何。”李伯阳表情诚恳道。教师们面面相觑,正在迟疑间,门外卫兵喊道:“县长,警察局王队长求见。”李伯阳皱了皱眉,神情上有些不悦,王禾木不在乡下动员百姓,跑回县城干嘛。“让他进来。”李伯阳说了声,又半开玩笑的对教师们道:“大家别愣着了,快去批阅吧,什么时候批阅完了,什么时候回家。”教师们一听这话,忙上前分批分发公文,一旁卫兵又送上笔墨,就这样在公堂之中批阅起来。很快,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王禾木意气风发的领着数名警察押着一个满脸是血的老头,又有妇人搀扶着一个形容憔悴的女学生走了进来。李伯阳皱着眉,目光闪烁着没有说话。王禾木走进来,瞧见公署内一大群人先是一愣,而后用力的一合脚跟,敬礼道:“报告县长,卑职抓到一名奸细。”李伯阳来了兴趣,他一扬头,卫兵搬来交椅放在他的身后,大马金刀坐下,淡淡道:“怎么一回事。”王禾木弯着腰上前一步,指着死猪一般的王昌明道:“县长,今日卑职奉命动员王根庄乡百姓进城,不想有人告发本乡地主王昌明窝藏土匪。卑职不敢大意,带着弟兄们赶赴其家中以探查,三言两语便被卑职识破,他大喊惊走匪徒,弟兄们上前追,与土匪激战中受伤一人,土匪逃脱。”一口气说完,王禾木瞧了一眼李伯阳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又指着一旁啜泣的女学生道:“这是卑职从王昌明家中解救的本县女学生。”李伯阳微眯着眼,王禾木口口声指控一个地方乡绅窝藏土匪,他的心里是信疑参半,对于这样的大事,不能尽听一人之言。他面上不动声色,很是赞赏的看了一眼王禾木,点头道:“你办的很好。”王禾木大喜,连忙躬身道:“都是县长教导有方。”李伯阳摆了摆手,目光转向垂头如死般的王昌明,问道:“他交代了什么”“此贼极为嘴硬,拒不交代。”王禾木狠狠的瞪了一眼王昌明,尴尬道:“卑职不敢动刑,特带回请县长处置。”李伯阳慢慢起身,走到了王昌明面前,冷冷说道:“抬起头来。”王昌明一动不动,李伯阳皱了皱眉,侧过头瞥了一眼王禾木,暗道难不成他在路上把人弄死了。王禾木瞧见李伯阳投来的目光,明白李伯阳是在怀疑自己栽赃,他心中一跳,闪步上前揪起王昌明的头发,猛地向上一揪,口中怒道:“他妈的,县长问你话,你聋了哑了。”随着他的动作,王昌明惨叫一声扬起面来,露出了鼻青脸肿的面庞。王禾木点头哈腰:“县长,这老贼装死。”李伯阳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盯着王昌明的眼睛,冷声问道:“刚才王队长指控你窝藏土匪,是否属实。”王昌明青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定定的看了李伯阳一眼,没有一丝感情。李伯阳笑了笑道:“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白遭受皮肉之苦,划得来的么?”王昌明眼光动了动,一声不吭。李伯阳点点头,目光冰冷的看着王禾木,缓缓道:“通匪该怎么判罚。”王禾木道:“依民国律法,通匪当处以绞刑。”李伯阳寒声道:“那还等什么,行刑,示众。”“是。”王禾木身子挺直腰杆,猛地一挥手,朝警察喊道:“弄出去。”这次警察没在客气,在王禾木使了眼色之后,警察抓着王昌明的头发将他拽了出去,一路上王昌明惨声叫着。李伯阳听着王昌明越来越小的惨叫声,面上阴晴不定,一个乡间劣绅,窝藏土匪还拒不认罪,这让他对于南陵形势有了新的判断。县署之内静悄悄的,教师们目睹着王昌明被拖走的一幕,惨叫声犹在耳边,他们畏惧的看着李伯阳,停下了手中的书写,生怕莎莎的写字声会惊扰到县长。王禾木小心翼翼的瞧着李伯阳的脸色,干巴巴的咽下一口唾沫,小声道:“县长,卑职告退。”李伯阳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过了好一会,招手让王禾木来到身旁,附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查一查王昌明与城内的人,有没有勾结。”王禾木点点头,心中忽的兴奋起来,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正式走进了县长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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