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里,贾母皱着眉头听着王熙凤从宁国府下人们口中整理来的消息。“蓉哥儿再胆大妄为,也不敢给他老子下毒,做下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来,而且看珍哥儿的脸色,也不像是中毒的,对外只说是死于暴疾,下人们哪个敢乱传被下毒,直接给我打死。”王熙凤连忙出去了,让赖二把府里的下人们通通招在一起,站在院台上的王熙凤对两三百个下人警告道:“老太太说了,这件事谁要是敢乱传乱说,不论是哪个,直接打死。”宁国府的下人们寒蝉若禁,他们常闻西府琏二奶奶的威名,哪敢忤逆,纷纷把头低下了。王熙凤冷笑道:“你们这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不找个鸡杀了,你们指不定还能闹出什么丢我们家脸面的事来,带上来!”两个健壮的婆子把一个哭喊不止的丫鬟拖了上来,那丫鬟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爬上前来抱王熙凤的腿,平儿走上前推开她,两个婆子连忙把丫鬟按在长板凳上。“这小蹄子管不住嘴,到处传瞎话,奉老太太的命,不拘是哪个,先打死再说,来人呐,给我打。”两个下人拿着板子,高高的举起,重重的落下,那丫鬟惨叫一声,二十多板下去,那丫鬟就没了声音,双手垂下,嘴里往外吐着血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宁国府的下人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有些胆小的小丫鬟甚至直接吓晕了过去。王熙凤回去复命后,那个还剩一口气的丫鬟被两个婆子拖了下去,淋漓的鲜血撒了一地,触目惊心。“老祖宗,还有一事,珍大哥哥走之前说要让尤氏和她那个妹妹殉葬,您看...”贾母低声喝道:“胡说!这种事要传出去对我们贾家没有半点好处,我朝早在太祖皇帝时就废除了殉葬制度,皇室都不用,偏我们贾家还要用?”贾政也道:“此事太过残忍,有伤天和,我贾家积善成德,断不能做这种事。”坐在下坐的尤氏犹蒙大赦,跪下来给贾母磕头,哭道:“多谢老太太怜侄媳妇一条性命。”贾母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她,现如今出了这种事,就更不喜欢了,淡淡的点点头,打发她下去歇息了。出了会客厅,尤氏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尤老娘和她那个妹妹给逼走,不然留下来又是个祸害。贾蓉正在指挥下人给府里上下挂上白色帘幔和灯笼,一个下人跑进来禀告道:“大爷,宗正寺和御药局的人来了,已经进了侧门。”听到这个消息,觉得胜券在握的贾蓉当时腿就软了,心里只剩下强烈的不安和恐惧,在下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往会客厅而来。他知道自己的老子死了,按照惯例,宗正寺的人一定会带太医院里的验尸官来查看,他想起那老道对自己说的话“我这药保管连太医院里的验尸官都验不出来。”为了证实,贾蓉毒死那个马夫后,特意找到了都中最负盛名的仵作行,听说那个仵作的技巧比起御药局的验尸官只高不低,而且那仵作也没验出马夫是死于毒杀。据他所知,御药局的那些供奉们主要服务的是皇室,最多再加个宗室,几乎没有为勋贵之家提供服务过,所以他才敢放心的在三益丹里下毒。他以为来的会是毫无威胁的太医院里验尸官,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御药局里的供奉,这不是完蛋了吗?“小蓉大爷来了!”贾蓉跪倒在地,哭求道:“老太太,救侄重孙儿一救,若是御药局的供奉来验尸,重侄孙儿死无葬身之地啊。”贾政霍然起身,怒骂道:“小畜生,你干了什么!”贾蓉哭道:“老太太和老爷不知,家父他一直让侄重孙儿给他从外面买三益丹回来,这三益丹怕是有些副作用,前几个月他卧病在床,太医院的孙太医就建议他不要再吃三益丹,说家父他身子亏空,禁不起这些药的折腾,让他安心养病,但老爷阳奉阴违,总是吃一段时间休息一段时间,这期间侄重孙儿一直劝他,可他不听,依然整日服用,老太太,若是让御药局的供奉验出家父不是死于暴疾,而是死于那三益丹,不论如何,侄重孙儿都逃脱不了下毒弑父的罪名,求老太太和老爷开恩,不然宗人府追责起来,我宁国府必受牵连呐。”贾政说不出话来,指着贾蓉“啊”了两声,贾母拍着桌子怒斥道:“你这小畜生!他让你买你就买,现在因为这药把他吃死了,你怎么逃的了干系?如果连累了东府的爵位,你死一万次都抵不上!”“老太太明鉴啊,做儿子的哪敢忤逆父亲,您也知道,家父从来不把侄重孙儿当人看,等闲不是打就是骂,侄重孙儿若是敢忤逆他,怕是早就没有命了!如今侄重孙儿的性命全在老太太手里握着,老太太若是把御药局的供奉打发回去,就是救了侄重孙儿一条性命,也是救了整个宁国府啊!”贾母悲声道:“人家都到府里了,我若是这个时候搪塞,让他们回去,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你放心,我只看在敬哥儿的面上也会救你一救,他人若是问起来,你一口咬定这药你也在吃,珍哥儿之所以...是因为他身子亏空,吃得多,酒色过度,所以才坏了性命。”贾蓉大喜过望,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谢谢老太太,谢谢老太太怜侄重孙儿一条性命。”贾琏跑进来,禀告道:“老爷,宗正寺的刘少卿和御药局的供奉已经到前厅了。”贾政的连忙出去迎接,刘少卿见贾政慌里慌张的跑过来,皱眉道:“贾大人,怎么回事,贵族长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贾政连忙道:“大人,我这侄儿是暴疾而亡,只因他日常酒色过度,身子亏空,所以...”他还没说完,御药局的供奉就冷声道:“贾大人,贵族长是不是暴毙而亡,下官一验便知,烦请贾大人引路。”见他一副公事公办,没得商量的样子,贾政只好让贾琏引他们去从绿堂,自己则去找贾母。贾政急道:“老太太,宗正寺的刘少卿和御药局的供奉已经去了从绿堂。”贾蓉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哀求是看向贾母,贾母于心不忍,在鸳鸯的搀扶下直奔从绿堂而去。从绿堂里。刘少卿掀开尸体上的白布,细细的看了一遍,对供奉道:“看样子不像死于中毒啊。”那供奉蹲下身仔细查验一番,道:“这世间的毒药千奇百怪,有些能做到杀人于无形,至少从外表看起来和正常死亡的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不排除是此人是被慢性毒药慢慢消磨死的,下官不敢妄下断语,欲把尸体带回御药局交由张老供奉查验,刘大人以为如何?”见刘少卿点点头,那供奉对身后的徒弟吩咐道:“去外面把担架拿进来。”这时,贾母和贾政进来了,见是贾家的太夫人,刘少卿和供奉连忙行礼,贾母指着贾珍的尸体道:“不敢劳动两位上官,我这侄孙之死全是意外,他往日里素来孝顺友爱,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忍看他的遗体再被折腾,只愿他能尽早入土为安,烦请两位上官行个方便。”刘少卿为难道:“老太君,勋贵之家承袭爵位者身死,无论是什么原因,宗正寺照例都是要验尸的,这是祖制,下官不敢逾越啊。”那供奉道:“老太君,下官奉圣上之命,前来调查贵族长的真正死因,所以请老太君不要阻拦,须知圣意不可违。”一句“圣意不可违”,就能把任何的理由给堵回去,贾母还能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贾珍的尸体带走。得知消息的贾蓉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贾母愣愣的坐在椅子上,贾政不住的叹息。御药局在位于皇城内,在皇宫外,这里汇聚着大梁医学领域所有的顶尖人才,分为大方脉、风科、小方脉、疮肿兼折疡、眼科、产科、口齿兼咽喉科、针灸科、金镞兼书禁科和验尸科十科。验尸科领头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供奉,拥有五十年的验尸经验,深知天下万毒,在元武年间的废太子案中,此人仅用了两个时辰,就验出了废太子是死于毒杀,而不是死于暴疾,牵扯出后续一系列的事件,无数人脑袋落地,因而天下传名,在验尸一科里,是真正的泰斗级人物。一个时辰后。“陛下,张老供奉呈上来的折子说那贾珍是死于中毒,和他日日所吃的三益丹有关,这三益丹里应该掺了别的东西,才开始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不适之处,但它会堆积在五脏六腑,等达到一定量后就会要人的性命,这种毒极其的罕见,张老供奉说他早年在金陵医药局时碰到过死于这种毒的死者,外观看起来像是死于脑疾或者心疾,实则五脏六腑早已麻痹,张老供奉请示,要不要再剖解查看...”景文帝笑道:“一个荒淫无耻的纨绔子弟,死了就死了,何必大张旗鼓。”戴权连忙应下,景文帝又问道:“那三益丹都是他儿子给他买的?”戴权连忙道:“的确如此,只是不知道是从哪里买来的,那个卖家应该和当年在金陵用此毒杀人的凶手师出一脉,也不排除会是一个人。”“让探事司的人去查,另外,把那贾蓉带到宗正寺去问询,如果确有其事,就判他个弑父的罪,看在他祖上也曾为国有定鼎之功的份上,免他一死,流放到榆林府给披甲者做苦役,十年后如果他还活着就放他回来。”戴权小声道:“陛下,贾珍死了,如果贾蓉再流放,宁国府的爵位可就没有人继承了。”“一个人都没有?”“倒有一个名唤贾蔷的,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不过此人不务正业,好逸恶劳,和张掖伯府那个嫡子是一丘之貉,不堪造就。”“去把李大学士和北静王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