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秋日,青翠葱茏,桂花草木散发着醉人的芳香,缕缕阳光洒落林中,各种鸟儿不知疲倦的鸣唱。清澈河水中,鱼儿在悠悠水草中来回穿梭,野鸭嬉戏追逐,激起点点浪花。微风掠过水面,吹起粼粼波光,将天空染成碧绿。
郡城柴桑的考院,在东市街的西部,这两个月来更是热闹,各县士子在坊中租赁房屋来准备考试,卖书卖货的商贾、帮着运送行李的力夫、忙来忙去掮客、肆无忌惮的牙子、遮遮掩掩的蟊贼、高声吆喝的走江湖、大呼小叫耍杂碰瓷的……让坊中成了鱼龙混杂之地,让本就喧嚣的大街更是吵杂。
在背街临河的小楼雅间中,三人起身,起身迎接进门的中年人。
来者四十多岁,面容清瘦,胡须灰白,经历风霜的脸上有了深深的皱纹,紧步推门,见到众人,面露喜色,紧着招呼,“文公子,陶兄,昭兄!”。
屋中三人见到来者是陈保全,赶紧的招呼,“太史公!”
听到太史公,陈保全谦虚的摆了摆手,笑道:“不值一提。”
公子笑道:“连太史公都不值一提,想不起来在咱们大越,还有什么能值得一提!殿试擢才,高举凰榜,出入玉堂,这可是天下读书人最无上的荣耀了。”
陈保全推却道:“我等年岁相仿,就兄弟相称吧!”
众人哄笑,陈保全被推让着坐到上首,文德、陶子韶和昭博太相陪。
文德是位翩翩公子,面容清朗,姿质风流,来自陶瓷行首文家,是家中长子,很得父亲器重;陶子韶中等身材,器宇不凡,透着精明干练;昭博太身材高瘦,古铜色皮肤,眼睛细小,鼻梁不高,薄薄的嘴唇,一看就是心思敏捷之人。
寒暄之后,酒菜陆续上来,文德举杯,“恭喜陈兄,不过八九年间,陈兄就成了这院试的主考大人,将来前途无量,我等将来还要仰仗陈兄啊!”
陈保全笑问:“二位贤弟的院试如何?看你们满面喜色,想必不错了!”
“策论老调重弹,还是茶陵和流民问题。”陶子韶皱眉深思,“只是史论中,提到了子微甲,此人在国史上并不彰显,此次提及,很是偏门。”
“这茂举都三四百年了,经书阐发圣贤之微旨,以观其心,策论以通达古今之事变,以察其才。只是,考题连年积累。《鼎元小解》、《锦绣集要》、《蒙正》等通书,历年试题都收录,士子们都快读烂了,考题只能越来越偏门了。”昭博太掰开大螃蟹,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宣政院有意的敲打茶陵斗家?”
“我看是敲打儒家!”陶子韶嘲讽道:“我们元越向来以杨朱为正统,儒家子舆最是虚伪,为了劝说权贵,竟连好色,好货,有疾之人都能做圣人,真是令人不齿。这些儒生,本来就是替人家做幕宾的,如同摇尾乞怜的狗一样。”
昭博太摆摆手,“这就尖酸刻薄了!”
陶子韶不以为然,“夫子的门徒就是如此。”
见到二人针锋相对,唯恐失了和气,陈保全赶紧出来打圆场,“二位贤弟,不管是夫子,还是杨子,皆有可用!不管做什么,都要时有时无,时松时紧,不能执着于一,时移世易,唯一不变的是趋利避害之心,哪有不变的教条?”说着,便转移了话题,“你们今年看的是艾南英编撰的《今文定》《房选删定》吧!”
陶子韶摇头,“不才看的是周钟编撰的《华锋》和《表经》”
昭博太摇头道:“这周钟编撰的书籍,在北地尚可,元越更信艾先生。此人讲解文章,讲审文达意,文章开阖之变,首尾起伏之法,匠心独具啊!”
陈保全言道:“九江郡的主考倾向于杨朱,这么看来,陶贤弟今年希望更大。”说着有些自责,“也怪愚兄了,该早些告诉你们的。”
陶子韶不自觉的喜上眉梢,昭博太脸色阴沉,低头思索。
见到昭博太有些沮丧,文德言道:“昭贤弟十五中茂才,可谓天纵之资,不曾想,三次茂举,屡屡落榜,这不过是天降大任,将来昭贤弟必会飞黄腾达。”
“九年前,我参加院试,谁都不看好,结果就出头了。”回忆往事,陈保全笑道:“要论才气和学识,我可远不如昭贤弟,只是场外工作做得好。昭贤弟,别只顾着读书,要摸清主考官的思路和想法,当年的主考官是漆性真,他反对改制,抵制亩改,反对用兵,骨子里就是个老庄,我也只能投其所好了。以昭贤弟的文名,只要政见契合,主考也不愿落下有眼无珠的名声。”
“考了六次,也没登上凰榜,蹉跎了快二十年了。”文德沉沉的叹了口气,“当初蒙学时,不过是六岁稚子,如今都过了而立之年,二十多年寒窗苦读,若不能登榜,也就没那命了,只能弃了这条路,跟着行会跑生意了。”
“若是今岁不能登榜,我先去做两年的生意,三年后再卷土重来吧!”昭博太说完,便问陶子韶,“可随我们同去北方?”
陶子韶笑道:“北方的风太大,酒太烈,肉太硬了,我可不喜欢,我更喜欢老老老实实的待着。去年茶陵之行,就让身体吃不消了。”
“咱们可不像北方那些死脑筋,什么士农工商,士为贵,咱们是谁有钱谁尊贵。做个贫官,还不如做个富商那。”陈保全指着架子上排放的瓷器,随口问道:“你们都是行家,我这里问问,咱们能不能仿出铁窑和宝丰窑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