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宪杰问为什么。
刘纬答曰:“左为尊,以示恭敬。”
林宪杰则道:“于礼不合。”
刘纬本就打算以林宪杰为模版,练习应对世人质疑,便开始长篇大论:“古有分封制,为何弃之不用?不合时宜也!前朝以节度使管制天下,为何今成虚职?弊病丛生也!孔子是何出身?其母野合也,难道要人人效仿?”
林宪杰怔怔难言,毕竟三者均是铁一般的事实。
刘纬又道:“人孰无过?天子尚且容谏官恪行其职,我等怎能人云亦云?古为今用,外为中用,当取其优,应改其劣,这才是读书人的使命。”
林宪杰不敢苟同,却不知如何反驳。
刘纬大谈读书人使命,他总不能说“千里为官只为求财”、“货予帝王家”、“光宗耀祖”。
大义面前,私心不堪一击。
当然了,这只是书面上的东西,究竟如何,只有天知道。
刘纬作息习惯依旧,会在每日黄昏空出半个时辰,给刘娇、山茶、杨正宽启蒙。
不仅仅是字、数、理,更多的是社会常识,且寓教于乐。
慢慢的,素娘、小兰、小慧自发加入聆听。
林宪杰也听得津津有味,差点忘了为何而来。
乡亲们当然不可能放过大开眼界的机会,拖家带口,有如朝圣。
日复一日,简单而又温馨。
仿佛是苦尽之后,上苍改以恩赐。
千里之外,截然相反。
戴朝宗挨了顿混合双打,直接在国子监告假一月。
石康孙的麻烦更大,指骨带来的影响远超预期。
开宝寺、天清寺、太平兴国寺、相国寺先后派出德高望重的僧官出面交涉,理由各式各样,且冠冕堂皇。
目的只有一个,借也好,买也罢,反正得请指骨入寺供奉。
无他,财帛动人心。
自僧人可政奉玄奘顶骨于金陵长干寺那时起,短短十五年过去,长干寺不仅成为江南第一丛林,还手握信众所献财物共计十余万贯,已上疏请建圣感舍利宝塔。
哪个不眼红?
不仅石家不得安宁。
知开封府事温仲舒同样坐卧不安,开宝、天清等寺拜访石家未果,便想通过开封府施压。
宋承唐制,虽然礼部祠部司掌管僧道账籍、度牒,但僧道官的任命权却在功德使手里,功德使往往由开封府主官兼任。
温仲舒很清楚开宝、天清等寺打得什么主意,本质上与石家并无二致。
但世人对“玄奘”认知尚存差异,并不像禅宗六祖惠能那样已取得广泛共识。
贸然插手,会令世人误解,变相推高玄奘乃至法相宗的历史定位,不是读书人该参与的事。
峡州推波助澜也不是为了佛门兴旺,而是敲打石保兴。
所以,温仲舒不愿沾手,更不愿因此上疏,从而给人留下“醉心兰若”的印象。
遂以民事诉讼为准绳,要求苦主上告,也就是法相宗传人。
并当面告诫诸寺,为何放着左街僧录“通慧大师”赞宁不拜?而去求虚无缥缈事。
诸寺住持、监院均不以为然,那是活人,怎能成佛?谁愿意供奉?
温仲舒放话当日,诸寺不得志僧人便纷纷出外云游,奔赴京兆府、洛阳、江南等地,誓要寻回法相宗传人。
开封地界肯定没有,因为温仲舒管着这一片僧籍,鱼目混珠很容易露出马脚。
温仲舒也没忘记敲打石家,通过非官方渠道暗示此事可大可小。
其实,石家藏有佛骨一事,已传的沸沸扬扬,早于石康孙回京,而且更离奇。
石康孙本想休息两天再赴澶州(今濮阳),但进出镇安坊石家的高僧络绎不绝,跟做法事似的。
左邻右舍一度以为石家闹鬼,都不是寻常人家,纷纷邀请高僧顺手除魔。
这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那些慕名而来的亲朋好友,又该怎么拒绝?
指骨是不是佛骨?
若是,岂不是自讨苦吃?如何全身而退?
石康孙连忙遣人奉指骨奔赴澶州,又将婢女听来的佛祖轮回论润色一番,扔进大街小巷。
为增加可信度,坊间亦有新诗盛传:“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各大酒楼正店、勾栏瓦舍的酒博士们,开始以“圣僧西游记”为说书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