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祥瑞横行(十八)(2 / 2)

帝王之道,在于权衡。

赵恒初登大宝,军政均无建树,若是寇准水涨船高,死对头冯拯必享渔翁之利。

撤席上茶之际,宋太初提及传世和尚置育婴堂一事。

刘纬口口声声说人臣若无私心就是最大的私心,育婴堂一事既私且善,可谓天作之合。

宋太初则翻出一本弹劾杨怀忠骄恣妄为的奏疏,御史中丞任期多在一年左右,卸任前的奏疏往往奇效,却因育婴堂一事破功。

刘纬义愤填膺痛斥的福建路民风不古、重男轻女,哪知现如今女性地位出奇的高,科举之外并无太大忌讳,和离、改嫁天经地义,要不然柴氏也不会去敲登闻鼓,之所以弃婴现象频出,是因为女子嫁妆过重,丁壮又因服役充军而略显不足。

宋太初向来严肃,竟从刘纬的狡辩中听出些天伦之乐。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刘娇、刘慈的生物钟早已习惯入夜即息,不是半梦半醒,就是昏昏欲睡。

李氏怜惜一双小儿女,定好休沐日在外城宋宅再聚,便替宋太初送刘纬等人离开。

牛车转过街角,停在一辆马车旁,戴国贞探出头,敲了敲牛车帷幔,犹犹豫豫道:“纬哥儿……能熬夜?寇侍郎想见见你。”

刘纬不想让戴国贞难堪,谄媚笑道:“有劳叔父,正想找条大腿抱。”

戴国贞精神一振,领着刘纬直奔惠和坊名为“洛阳人家”的酒楼。距皇城仅一坊之地,毗邻贯穿内外城的马行街,夜市、酒楼、勾栏瓦舍极为繁盛。

洛阳人家是长安、洛阳权要士人旅京聚集地,在此互利互惠。

自打寇准重回中枢,便将洛阳人家当成第二个家,引领西北潮流。他一直对赵光义那句“鼠雀尚知人义、况人乎”耿耿于怀,痛定思痛,不余遗力的笼络内外词臣等清流。还形成一套固有风格,一起醉,一起睡,久而久之,感情就深了。

若有人不识抬举,执意半途离席,就锁门而宴,宵禁时再开。

不是谁都能经得起这样折腾,一来二去的,遂有传言:寇准宴请,求才、求醉、求睡。

寇准确实有这个资格,才高八斗,能做事,敢做事,于当今天子而言,还有拥立之公,宰臣之位,近在眼前。

有人趋之若鹜,有人沾沾自喜,也有人避之不及,刘纬就是。

才高往往自傲自负,寇准在这方面同样胜人一筹,丝毫不顾忌他人感受。

刘纬还未登楼就暗道“不好”,笙歌、曼舞、丝竹透窗而下,还夹着几声男子唱和。

候在门外的侍从直接推门引见,刘纬亦步亦趋的跟在戴国贞身后。

楼内突然一窒,放浪形骸瞬间消失,参杂其中的舞伎也停下脚步。

只因刘纬顶着一双参照礼部标准编著的总角髻,与楼内光景格格不入,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东为主位,坐有两人。

刘纬抢先斜跨一步,拱手轻揖:“夷陵童子见过侍郎,见过诸位官人。”

寇准身材并不高大,发须黑硬,眉浓眼亮,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亲昵的拍了拍刘纬肩膀,“还以为小郎君今日脱不开身,食之无味。”

“承蒙侍郎厚爱,童子愧不敢当。”刘纬又向南下首位作揖,“前日殿试过于轻狂,请杨司谏海涵。”

杨亿自嘲一笑,还以揖礼,“小郎君过谦,亿未见半点轻狂。”

寇准因为刘纬知情知趣而开怀,拉着他介绍东座另一长者,“这位是宋学士。”

刘纬揖道:“久仰学士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宋白捋须笑问:“小郎君可否告知老夫是何大名?”

赵光义临朝时,吕蒙正、苏易简、贾黄中、宋白、李至、同一日拜翰林学士,宋白更是三知贡举,圣眷正隆。

刘纬遂答:“五凤齐飞入翰林,学识宏博,提拔后进。”

宋白点头嘉许:“宋中丞果然有眼光。”

寇准忍不住啐道:“别文绉绉的,又不是早朝,小郎君可是本朝喊出(石郎好硬)的祥瑞,诸位同僚强装柳下惠……岂不是自欺欺人?”

刘纬仿佛一朵什么都不懂的白莲花,“才子佳人谁不喜欢?”

众人哄堂大笑,尴尬一扫而空。

丝竹又响,曲照唱,舞照跳。

但总角在侧,举杯换盏之间的搂搂抱抱却是没了,仿佛正人君子和小家碧玉夜叹人间悲欢。

刘纬心里一万个为什么:寇准想干嘛?我可是有心无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