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康孙遭刘娇百般嫌弃之后,打断刘纬沉思,“不是胸有成竹吗?为何还要去皇城司走一趟?”
刘纬反问:“兄长为什么让你跟着我?”
石康孙忿然:“怕你胡作非为。”
“非也。”刘纬笑了,“我的才气,你一时半会学不会,处世之道,却可窥一斑而见全豹。”
石康孙嗤之以鼻。
刘纬淡淡的道:“不信?那就让事实来说话,譬如洪氏,你只看见美好皮相,未涉及其内心和背后阴私。
她有一婢一仆相伴,所嫁不会是一般人家,易宅这样的大事,其夫为何不露面?
两种可能,她瞒……或者其夫不愿,均非善事。
我们不妨大胆的设想一下,洪湛流放之前,已和亲家达成某种共识,这座宅子会在洪氏所出成人时,纳入嫁妆之列,以此护得洪氏周全。
但洪湛没料到自己的病情会促使洪氏典宅,这样一来,洪氏夫家竹篮打水一场空,肯定不愿意。
那婢女小环之所以挡住你的视线,不一定是因为你的非分之想,或许是洪氏最近在夫家饱受欺凌……而无意识的护主。
我们可以把人想的更坏一点,景龙门王家会不会和洪氏夫家已经有了一定程度默契,才会有恃无恐。若交易成行,会不会再赐洪氏一纸休书?”
石康孙嘴硬:“一面之词,想怎么说都行。”
刘纬问:“我为什么要点破洪湛用意?”
石康孙气不打一处来,“还能是为什么?喜好玩弄人心呗,先是我爹……然后是洪氏。”
刘纬轻叹:“你也算是京师四害之一,怎么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我是在告诉洪氏,典宅钱不一定能落在她手上,你以为她为什么嚎啕大哭?只因父爱如山?”
石康孙恼羞成怒:“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能把人绕死。”
“我还能跟她说,尊夫不是良配?”刘纬笑道,“替人做决定,往往适得其反,引导其思路,则屡见奇效。”
石康孙沉吟不语,石贻孙见缝插针的高唱赞歌,“纬叔好厉害,动动嘴皮子就能让王世隆灰头土脸。”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东华门在望,刘纬揉了揉石贻孙的脸蛋,“不读书的浪荡子行下流事,苦读书的浪荡子行同样事,却可谓风流,喜欢哪一流?”
“纬叔这一流。”石贻孙心驰神往。
“手不释卷,墨作水饮。六年小成,十二年大成。”刘纬下车挥了挥衣袖,头也不回的描绘出一张宏伟蓝图,“十八年后,你就是京城第一衙内。”
石康孙连忙追了上去,拽住刘纬腰带,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卫绍钦若是知道此事,绝对会惊动官家,别没头没脑的撞上去,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章程?好让我爹有个准备。”
刘纬肃穆作揖向天地:“我呢,受人间诸多恩惠,总得要做点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能只是说说而已,先为京师百姓讨一道护身符,从今日起,权贵再也不能逼他们自弃祖产家业!”
石康孙明知刘纬在胡说八道,偏偏无言以对,任其大步流星往东华门去。
石贻孙学刘纬甩了甩衣袖,“哥哥,纬叔才是太祖嘴里的士大夫吧?”
石康孙啐道:“白痴!”
石贻孙自以为是的点点头,“哥哥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我石家也干了不少强买强卖的事。”
石康孙二话不说,挥拳就上。
石贻孙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紧抱车门哭喊,“娇娇姑姑救命啊,要死人了……”
宋初,官、职、差遣分离。
省、部、院、府、寺、司、监等部门主官均为两人以上,轮日知印。
勾当皇城司为皇城司主官,常置三人,最少也是两人,维持一武臣一内侍的格局,分居南北厅。
刘纬凭一纸告身连过东华门、皇城司两道关口,在北厅廊下轻轻跺脚待见,迎来一道又一道审视的目光。
卫绍钦很不想跟刘纬打交道,但放任一个半大少年在外面吹冷风又容易惹人非议,皇城司身为天子耳目怎能为难国朝祥瑞?
茶汤滚烫,甜点温热。
“外面好冷,都知未掌印都这么忙?”刘纬用手帕擦了擦鼻涕,“童子方才风寒入体,这样去谢恩不妥吧?”
“今日白文肇掌印,出厅左拐,不送。”卫绍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平日里只有自己苛责别人,这小王八蛋在外面等了一小会,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甩锅。
“童子不认识白阁门,都知就不一样了,谁不晓得都知向来以国事为重?”刘纬嘴里的白阁门是东上阁门使、忠州刺史、同管勾皇城司白文肇。
“有话直说,老夫上了年纪,脑子不大灵光。”卫绍钦哭笑不得。
同一时间,皇城司亲从官第二指挥、指挥使马翰入南厅请见白文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