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二年,八月十六日。
吏部侍郎、平章事毕士安内东门外晕厥落马,虽得左右即时搀扶,但病症甚急,当场卧于廊下,召医官就近诊治。
赵恒闻讯,亲临南北大街东廊问疾。
药石无效,医官无策。
毕士安已不能言,视线一直在赵恒满是汗水的脸上停留。
赵恒握毕士安双手哽咽:“卿安心养病,朕离不开卿。”
毕士安上下唇忽然剧烈颤抖,十指钩状发力,在赵恒手背上抠出三个月牙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赵恒略一犹豫,俯身贴耳。
毕士安倾尽一生之力,哆哆嗦嗦吐出断断续续几字:“陛……下……算……了……”
赵恒针扎似的弹起头,视线如刀,似在看通极门,又似在看别处,“送毕相回府养疾。”
然而,崇政殿朝会如火如荼时,内侍押班窦神宝急奏:毕士安归第即卒。
赵恒下诏废朝五日,并赴毕士安宅哭祭,车驾正午方回,皇城司门前已恢复常态,遂命张景宗前去关心进度。
御厨房咸平元年以来薄录尽为水浸,已不可考。但医官院、御药局、尚药院的比对却已有了结果,赵自化、冯文智难逃干系。
赵恒沉吟许久:“不纵不枉?”
张景宗汗流浃背道:“这是比对之后的结果,以周王殿下疾症,检医官院、御药局、尚药院近十年病历,宫中用药分量一直弱于民间,但周王殿下待疾时的用药量又明显低于宫中用药分量,应是疾久原因所在,已获检例医官、太医认可。”
赵恒咬牙切齿:“锁赵自化、冯文智回京。”
张景宗道:“雍王府那边进度也很快,刘纬想请居家养病的杨澈(雍王府记事参军)诣皇城司自辩,并召朱协(雍王府翊善)回京。”
赵恒道:“杨澈今年七十三?礼数周到点。朱协远在荆州,问过杨澈再作决定。”
……
刘纬一直困在宫中,宫禁又较往日严格许多,素娘、崔兰珠等人无不焦灼,屡屡不得门而入,再加上马翰、石康孙一样音讯全无,便请戴王氏来安抚人心。
戴王氏得知刘纬在床上被人拎走,也是心惊不已,但面不露怯,以毕士安暴卒牵连附会,然后拉着素娘、崔兰珠、冯婉娘说起悄悄话:“圆房了?”
崔兰珠已挽妇人发髻,满脸羞红。
素娘、冯婉娘均是已嫁之身,无法从发髻头饰上分辨圆房与否,只能默默摇头。
戴王氏苦口婆心:“若不是刘家人丁单薄,哪能放纵你们行事?李家四娘出嫁,怎么着也是八九年之后的事。在此期间,你们可以自己带孩子,再往后孩子便能记事,叫不叫娘?谁是娘?她们会不清楚?纬哥儿清贵,薄有身家,日后肯定不缺脂粉,但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你们有后,哪怕是大上十来岁,也不会让你们不清不楚,若你们无所出,拿什么堵悠悠众口?”
三女娇羞无限,齐齐称是。
戴王氏感慨道:“我曾劝纬哥儿许你们外嫁,换几个十五六岁的在房里伺候,可他说你们这个年纪更适合生养,能生养当然是好事,反之则会害了你们,再拖个十来年,去哪寻良人?”
素娘支支吾吾道:“夫人心意我们明白,其实……其实我们在纬哥儿身边并无矜持,他主意又正,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刚从河北回来那阵,我们经常一起伺候他洗漱,也就这几天……”
戴王氏终于红了脸,啐道:“不能由着他胡来,等你们有了身孕,就让他好好修心养性,不能把身子骨熬坏了。”
冯婉娘笑道:“有些话只能夫人说,我们哪分得清他在胡来,还是在做正事,前些天说是学堂有眉目了,要开什么产科,非得拉着妾身临摹,也不怕被人看了去。”
戴王氏忽然没来由一颤,不敢再听下去,泼了三女一盆冷水:“洪氏是怎么回事?”
……
皇城司即将柳暗花明时,再度飞来横祸。
杨澈卒于殿前司逻卒进门之前,尸体温热,据说因病,实则自尽。
刘纬惶恐不安,皇城司不仅像极了贼窝,仿佛还有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笼罩在皇城之上,伸缩自如,张紧不惊。
杨澈七十有三,实为四朝元老,谁能逼他自尽?他就只能自尽?
赵元偓?
赵元偁?
赵元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