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质担心寿昌稍后失态,便暗暗示意:“这两尊护法石像……依石公保兴生前音容笑貌所制。”
寿昌微一错愕,盈盈万福,心内骇然无以复加:难道卫绍钦集资建寺之想并非空穴来风?只为能有安身之处?
胡氏等一众石家妇孺热泪盈眶。
寿昌神思不属的移步大雄宝殿,眼前突然一亮。
一座九尺莲台屹立在视线尽头,左足稳踏,右足轻踮,膝上袒衫微微上卷,似要乘风而去。
左臂自然下垂,五指朝地,掌心向外。
右手端于胸前,五指朝天,掌心向外。
颈骨笔直,下颌宽广,唇如刀削,鼻梁高隆,眉眼细长,两耳垂肩。
硬朗多过肃穆,英气多过沉静,飘逸多过超脱,正气多过庄严。
明明是尊佛像,帝貌偏偏喧宾夺主,处处压制本相。
皇权至上,得以淋漓尽致的展现。
寿昌浑浑噩噩的跪倒在蒲团上,经咒如歌,心乱如麻。
十丈之外,已是滚滚红尘。
阎承翰寸步不离的跟着刘纬,并代寿昌试斋,尽管满嘴油腻,一腔醇香,仍然口不对心的嫌弃着:“好好的斋菜非得做成鸡鸭鱼肉模样,何苦来哉?”
刘纬打趣道:“都知好意思抱怨?吃饱了?”
阎承翰毫不在意:“已是未时中,多吃两口怎么了?”
刘纬笑道:“就都知吃的下,殿下不也饿了大半天?”
阎承翰不忿:“斋菜做成这样,是想再饿殿下半天?殿下今日受得委屈够多了。”
刘纬揭开热气腾腾的蒸锅,“尝尝这个。”
“也是豆腐做的?”阎承翰啧啧称奇,“比起先前的那几道菜,更见味美,可进御厨房。”
“别吃了,这道菜很繁琐,就四碟。”刘纬推开阎承翰碗筷。
“不是油炸豆腐?”阎承翰后知后觉,“是荤?”
“不是一般的荤,诵经超度七七四十九日,除尽血气、怨气……”刘纬恬不知耻。
“官家即将巡幸慈恩寺,你怎能胡作非为?”阎承翰大吃一惊。
“这是慈恩院,慈恩医院,治病救人的地方,怎能少了荤?”刘纬漫不经心道。
“医患何在?”阎承翰忧心忡忡,“即便慈恩院不禁,可殿下自幼就不茹荤,先帝数次命其强食,均以体病告止。”
“生不茹荤?心病而已,人的身体很诚实,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那张嘴说了不算,试试便知。”刘纬固执己见。
寿昌在许愿池耽搁的时间远超大雄宝殿,不仅屡投不中,还破了郑守均所创记录。在天色不断催促下,才怏怏不乐的前往杂务院用斋,却被那一桌动物形状的素肉吓得连连干呕,勉强用了几碟油炸豆腐压下心悸。
阎承翰战战兢兢的守在一旁,召来随行医官隔壁待命。
不曾想寿昌越吃越精神,并重返许愿池许愿,而且越挫越勇,还悄不可闻的喃喃自语:“别怪姑姑……别怪姑姑……”
仪鸾司数次催促无果,刘纬感其配合无间,硬着头皮再做恶人,“殿下,这是许愿池,不是许愿柱,无须中的。”
寿昌拔下凤钗,随手一掷,愤愤而走。
“进了!”随侍、僧众、石家女眷无不雀跃。
刘纬应声看向送子观音怀里那张伸手要抱的小脸,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
耶律委演、张肃赴宴,由鸿胪寺全权负责,人力、食材一一包揽。
梁潇动了动嘴皮子,几道特色佳肴便摆上餐桌。
冯婉娘动了动嘴皮子,昔日教坊同僚一曲“琵琶行”新唱便惊艳四座。
虽然耶律委演嘴角青紫。
虽然李宗谔的大腿拍得主家还响。
宾主尽欢,却也是不争事实。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上将军?上将军?”刘纬朝如痴如醉的耶律委演举杯。
“失礼……失礼……先干为敬。”耶律委演文采基本没有,但酒量无人能敌。
“唉……上将军不计毁誉,力促北朝秦国公主南下,如何面对贵国后室诘难?我大宋若是新设武州榷场,能否助上将军平其不甘?”刘纬执壶轻问。
“能!”耶律委演心中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