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纬向来是有什么人用什么人,从不挑挑拣拣,时不时的闹出笑话。
别人能忍,姜氏忍不了,趁刘纬夜间忙着编辑猛吹耳边风:“衣食住行可以不计较,但帐设司、排办局不能少,迎来送往不能失了礼数……”
“钱呢?”满子路在窗外笑道,“他再向施护伸手,施护就该盗卖传法院金器了,若非念念寄居在此,宫中赏赐丰厚,催债的怕是比姜娘子还急。”
刘纬并不为钱烦恼,却被两人吵的走了神,拐到即将出知河南府的冯拯身上:连续两次坑的寇准找不着北,怎会如此大意……
满子路仍在喋喋不休:“某其实没贬低他的意思,他心是真善,前几日石家大郎不是还在说吗?那些报童当日未售出的邸报全由报馆收回,日积累几千,今已逾百万,活千家,苦一人……”
刘纬顿时一个激灵,扔下笔就走,“那些积累邸报马上就能卖出去。”
“郎君去哪?”姜氏劝道,“少管事的话不无道理。”
“去问光教院的事,马上就回。”刘纬脚步轻松,心中疑惑自解:除非冯拯在故意示弱、或是避祸!淳化二年,冯拯、宋沆、尹黄裳、王世则、洪湛联名上疏请立赵元僖为皇太子,结果全遭黜落,只有冯拯活蹦乱跳到现在,不就是苦千家、活一人吗?而与洪湛互为知己的梁颢当时支持赵元佐,两人为何在建言立储这种大事上南辕北辙?
“这月家书送走了?”刘纬敲开洪澄房门。
“还没?怎么?”洪澄红了脸,以为刘纬又要胡言乱语。
“我有一句话,夹在中间。”刘纬提笔写下《冯拯出知河南府》,又问,“大人和冯拯有来往?”
“并无往来,从未听爹爹提过。”洪澄茫然摇头。
“哪都少不了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徒,始终如一之人,少之又少。”刘纬忽然有种礼送冯拯出开封府的冲动,并对说服李宗谔充当“汉奸”信心十足。
次日,崇政殿朝散。
李宗谔前往南北大街乞食,被一心果腹的百官挤得东倒西歪。
“李学士!”刘纬杵在内东门外招手,另一只手提着食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宗谔被晁迥、杨亿孤立以后,跟刘纬、钱易的关系一直不错。
“学士见外了吧?你我没同过窗,但同过床啊。”刘纬拉着李宗谔拐进内东门幄殿耳房,食盒内是一荤一素、一汤一饼。
“你不说,我吃不下。”李宗谔摇头。
“官家喜事将近,你我常伴左右难道不该庆祝?”刘纬问。
“杨亿才高,晁迥望重,轮不到我李宗谔。”李宗谔心知肚明。
“我知道学士有心结,可学士的心结能有我重?”刘纬大言不惭道,“想当初,我以一己之力压得学士院、秘阁抬不起头,不还是没摘掉汉奸这顶帽子?”
“我这辈子没打算过白沟河。”李宗谔道。
“此乃不肖!”刘纬道,“雍熙三年北伐失利、雍熙四年正月契丹大举寇边河北,长驱直入,祸及七州。先帝震怒,欲再发大军讨之,遣使往河南、河北、河东募丁壮为义军,凡八丁取一,以充戎行。第三次北伐,如箭在弦。文正公(李昉谥)时在中书,引领百官力谏:臣等颇闻舆议,皆言河南百姓不同被边之民,世习农桑,罔知战斗,遽兹括集,皆匪愿为,或虑人情动摇,因而逃避,相聚为盗……”
“累先帝未尽全功,所以家父名声不彰,我这不孝子不能再雪上加霜。”李宗谔微微泪目。
“端拱元年,有人者击登闻鼓,讼文正公身任元宰,值北戎入寇,不忧边思职,反而赋诗饮酒并置女乐等事,文正公遂改右仆射。”刘纬自顾自道。
“刘书记是为羞辱李家先人而来?”李宗谔横眉怒目。
“端拱元年十一月,契丹再陷易州。”刘纬道,“先帝诏群臣陈备边御戎之策,是备边御戎,而非大军讨之。”
李宗谔充耳不闻,拿起筷子跟盘子较劲。
“文正公引汉、唐和戎故事,以屈己修好、弭兵息民为言,时论称之。”刘纬侃侃而谈。
李宗谔半张着嘴愣在那里,露出一腔还没来得及下腹的饼、肉,突然“噗嗤”一声,喷刘纬一脸,哆哆嗦嗦道:“你……你……什么意思?”
刘纬冲至廊下水缸,一边洗去污秽一边倒打一耙:“纸面上的意思,和戎之论本就是文正公先提出来的,我厚颜借用、贪天之功。”
李宗谔撸起袖子,“子虚乌有!”
“我最近抄《太宗实录》抄的头都大了,学士会不知道?”刘纬振振有词,“小声点!我可不想把功劳让出去,估计文正公也没为难我的意思。”
只有“开疆”、“和戎”可称汉唐故事,但宋无“开疆”。
李宗谔强忍心虚:“言事无罪,惟刘书记付诸于行,且汉唐均以帝女和戎,并非戎女南嫁。”
刘纬不屑一笑:“系一国安危于女儿之身,学士好意思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