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王氏泣不成声:“大娘、大兄指望朝宗光耀门楣,可他,可他担不起这份期望……这才几日,就又原形毕露……”
刘纬费尽唇舌才稳住戴王氏,又请戴国坚在北院住下,想要勉励戴朝宗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能说的早说了……
戴朝宗突然开口:“我去城外围楼读书。”
刘纬皱眉:“围楼?估计得建到今年中秋。只要肯用心,在哪读不是读?”
戴朝宗魂不守舍道:“不一样,爹不在了,但你还在,没什么两样,我……我狠不下心死读书,可大奶奶、大伯她们……哎……我要是个女儿家就好了,直接嫁给你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从现在开始,我要当你也不在了……”
刘纬眼皮子乱跳:“那你去死,赶紧的。”
郑榕寻了过来:“郎君?”
戴朝宗惆怅远去,似乎真长大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刘纬边走边道:“外面风大,去书房说。”
郑榕两手攥成青紫:“就……就在这说,我想回夷陵。”
刘纬头也不回的道:“进来!”
郑榕一手捂嘴,一手关门,没敢哭出声。
“念念长大了,得两个人看着,你也搬进来。”刘纬快刀斩乱麻。
“我、我不敢,我想回夷陵。”郑榕一个劲儿的摇头。
“我不是在问你意见。”刘纬道。
“郎君为什么不早说?”郑榕泪流满面。
“下一次呢?”刘纬惆怅不已,他若想在赵恒身边多呆一段时间,“无人可用”最为关键,人心浮动在所难免,最少也要坚持到张齐贤回朝。
……
次日,《鸣冤指南》的发布让《东京晨报》扬眉吐气,权威性获京师父老初步认同。
黄昏,王旦、赵安仁出禁中、归私第途中,道逢民众拦马越诉,一遣亲随送开封府,一遣亲随送御史台,虽然诉求最终走向不明,至少有了一种可能。
百官啼笑皆非,一边幸灾乐祸,一边担心殃及池鱼。
但王旦随即上疏,请以“邀车驾、越诉者、仅告谕而宽其丝”为常例,并加印《鸣冤指南》一百万份,发往路、州、军、县,榜在衙前公示,纳入磨勘之列。
此举如同鼓励越诉,本发生在北宋后期、南宋。
其实,有宋一代,历代君主一直鼓励“民告官”,以防陈桥兵变重演。属赵光义做的最露骨,淳化初,京民牟晖击登闻鼓,诉家奴失母豚一,诏赐千钱偿其值,以此敲打谋立赵元僖为太子的赵普:“似此细事悉诉于朕,亦为听决,大可笑也。然推此心以临天下,可以无冤民矣。”
这方面的帝王心思,赵恒也有,遂赞:“卿乃真宰相气量!”
刘纬不得不承认,王旦的眼界比一般人要宽,包括寇准在内。
《皇宋晨报》就此步入正轨,借调报馆的进奏官摩拳擦掌,别出心裁的在“皇宋晨报”四个大字下面加了一行说明:距离《大宋建隆重详定刑统》条例成书尚需五百日。
完美诠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迫切性。
每日一份晨报,看上一年半,便能有一份《大宋建隆重详定刑统》防身,何乐而不为?
刘纬不仅愿意成全,还以十万钱作为奖励。
钱何处来?
晨报在全国范围内发行,中缝价值不菲,美其名曰“营销”位,以“广而告之”为噱头,愿意花钱还得由牙行验资、作保。
京师巨贾又恨又爱,自古以来,只有口碑,哪来的营销?但口碑经年累月,营销立竿见影。他们一边喊“斯文扫地”,一边爽快掏钱。
万德隆、张承志仕途生涯从来没这么惬意过,时不时的为答应谁、婉拒谁而苦恼,一日四宴甚至是五宴……
当一切步入正轨,刘纬的麻烦刚刚开始。
张崇贵正月底还朝,陛见当日,迫不及待的把矛头对准张齐贤,并指责秦翰、曹玮等边将有意衅边滋事、以作邀功之资。
崇政殿后殿决事注重时效,大部分参与者均为诸司使等内侍、武官,并不用手执笏板,也就不禁左顾右盼,晁迥这老不修的立刻把目光转向刘纬,随侍学士、诸司使纷纷效仿,包括以志同道合自居的钱易。
刘纬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由跪坐位趋至廷中揖立:“张都知凭空臆测,有失偏颇,臣请对。”
张崇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蒙赵恒赐座,此时不起身、不抱拳,仅是微微抬头,半眯着眼问:“不知这位……”
刘纬字字惊人:“陛下身为九五至尊,尚且宽容邀车驾、越诉者,张都知一言堂坐的稳如泰山?容不下马前卒犯颜直谏?”
张崇贵坐不住了,起身作揖:“请讲。”
刘纬得理不饶人:“君子宽而不僈,廉而不刿,辨而不争,察而不激,直立而不胜,坚强而不暴。柔从而不流,恭敬谨慎而容,夫是谓至文。”
张崇贵不屑一笑:“老夫乃陛下家奴,从来不以君子自居。”
刘纬针锋相对:“以仆自居,就能避过主辱臣死之责?”
赵恒以下,人人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