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地兴风(一)(2 / 2)

耶律隆庆唾面自干:“往事已不可追,幽州今为我契丹南京,而嘉瑞远来是客。”

刘纬轻揖:“外官驽钝,秦晋国王殿下先前所问似乎不是待客之道。”

耶律隆绪面色一整,拱手道:“孤失言了,嘉瑞见谅。”

刘纬侧身再揖:“外官不敢当,秦晋国王殿下所问亦不敢不答。

高下须以兵戎见,古今能战者不知凡几,仅青史有名者就不下万人。

但古今能和者惟有我大宋皇帝陛下、贵国圣神宣献皇后和皇帝陛下,三位圣人为天下苍生而和、化干戈为玉帛,以不战胜古今能战者一筹。”

耶律隆庆红了脸:“孤受教。”

刘纬不依不饶的再揖:“外官不敢!今日女真、高丽所占,皆我中国汉唐故土,而秦晋国王殿下乃国之辅佐、君之肱骨,请秦晋国王殿下以幽蓟精兵强将守我北中国大门。”

耶律隆庆以下无不面红耳赤,去年惨败于高丽一事似乎也可为孰高孰下的佐证。

耶律隆庆越是受挫越是要将刘纬高高抬起:“南朝嘉瑞来使,今不禁夜,许民同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刘纬一肚子怨气,还得笑脸相迎,索性把注意力放在幽州民俗、景致上。

但凡宋臣出使契丹,皆以“人心思汉”为奏词,不是没有原因,视觉带给人的感观最是直接。

契丹衣冠之制循国制,北班国制,南班汉制,各从其便。

但北班契丹一族享受政治尊崇的同时,却又对南班汉人衣冠之制趋之若鹜。

例如大礼法服,上至皇帝下至契丹百官,全都偏爱汉制法服。

逼的契丹当政者不得不抬高汉制法服的政治地位,三品以上北面官用汉制法服,三品以下北面官则用契丹法服,以此来维护契丹传统文化。

大朝大礼时的法服都如此,日常生活可想而知。

仅一点与传统汉制衣冠制度迥异:崇左衽而轻右衽。

髡发是契丹和汉人之间最大的差异,是指将头顶部分毛发全部或部分剃除,只在两鬓或前额部分留少量余发垂、辫,为契丹一族法定发式。

但若纳牛、驼十头、马百匹之后也能裹以头巾,从而将髡发完完全全遮住,算是折上巾的一种胡化。

可是,向往汉人衣冠,不等于“人心思宋”。

契丹建国远在赵宋之前,所承汉制衣冠制度是原汁原味的盛唐风情,妇人发式、衣着几乎就是唐代仕女图的翻版,还能反过来影响赵宋民间衣着。

后来的仁宗特意就此下诏:“闻士庶仿效胡人衣装,裹番样头巾,著青绿,及乘骑番鞍辔,妇人多以铜绿兔褐之类为衣,宜令开封府限月内止绝。”

总的来说,契丹自建国起,就一直在不断的自我汉化,而且是由上至下,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是中国异族政权之中,绝无仅有的存在。

这也是契丹在遭宋、金灭国之后,无声无息消失的根本原因之一,他们早就融入汉民族的血液之中,隐姓埋名即可新生。

当蒙元铁骑肆虐中国时,也是耶律阿保机九世孙耶律楚材一人挑起长江以北儒家大梁,行存亡继绝之事。

可能是后世嘴炮猛吹“康乾盛世”,刘纬对契丹这个民族毫无恶感、毫无高其一等的优越感。

耶律隆绪也能感觉到这种来自骨子里的善意,在回应其妻询问时感慨道:“晋王当初千方百计磨灭身上的汉人血统,他倒好,往那一坐,便能抵晋王五十年功。孤始终想不明白,他是把自己当成契丹人?还是把孤当成汉人?”

萧氏一语惊醒梦中人:“还有哪个宋使敢称我契丹为北中国?而非北朝?难道就不能是中国人?”

……

是夜。

刘纬馆于永和馆,枕上得一纸笺:隆庆昨年设银行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