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宗、江德明之所以赖上刘纬,是因为冤有头、债有主。
姒徽殿是耶律燕哥寝宫,位于福宁殿西侧,护犊心切的她防贼一样防着刘氏,并以契丹侍女守姒徽殿所在的宝慈宫前后宫禁。
七皇子今已半岁,刘氏身为后宫之主仅抱过一次,还是趁着耶宝律燕哥产子时的虚弱。
之后再见,均在耶律燕哥赴福宁殿、柔仪殿晨昏定省时。
于是,宫中有了东西宫之分,妃嫔、宫女、内侍无不战战兢兢。
刘氏威信荡然无存,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禁止宝慈宫内侍、宫女外出,拒绝耶律燕哥晨昏定省。
赵恒苦口婆心的劝过耶律燕哥几次,摆事实、讲道理、晓以礼制宫规。
耶律燕哥听进去了,也愿意把七皇子交由刘氏抚养,但有前提:七皇子若有不虞,必须拿六皇子相抵。
赵恒怒不可遏,扬言要送耶律燕哥回契丹。
耶律燕哥早有应对方案:“父皇愿以应州、新城两地换妾身母子北上。”
赵恒羞刀难入鞘,整整一个月没踏足宝慈宫,但又熬不住牵绊,每日见过六皇子就想七皇子,于十二月初七再幸宝慈宫。
一枝无簇羽箭自姒徽殿飞出,挑落张景宗顶戴,引发的骚动至今未息。
张景宗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日景象,一脸的劫后余生。
刘纬再遭池鱼之殃,又不敢说谁的不是,拼命找借口:“宝慈宫哪来的长弓?”
张景宗悻悻道:“贤妃为陛下添丁,本想牧马宝慈宫,陛下改赐长弓,羽箭是贤妃自己做的。”
刘纬道:“张都知向来和善,贤妃要射也应该射卢守勋……”
张景宗轻叹:“陛下欲命三皇女入道,贤妃可能会错意了。”
刘纬色变,再诣崇政殿。
丁谓自亳州回朝,正在崇政殿就谒太清宫仪制同王旦、向敏中、陈彭年做最后会商。
刘纬在廊下等了半个时辰,迎向有说有笑的四人,“请两位相公稍等,下官有国事请教。”
丁谓哑然一笑,拉着陈彭年匆匆离去。
刘纬又是一揖,趋入崇政殿。
“走吧,不是什么好事,肯定是想拿你我当挡箭牌。”向敏中失笑。
王旦转身,若有所思的看向崇政殿。
“还在为中央银行劳心?吏治如此,非相公之过,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向敏中搀着王旦逃离是非之地。
崇政殿后殿的气氛相当压抑。
刘纬深揖不起:“臣闻陛下欲命三皇女入道。”
赵恒表情冷漠,不置可否。
刘纬一问接一问:“陛下以神道设教,代天而封,位在三清之上,皇女侍父即是侍道,岂能自降身份?”
“若臣子、百姓竞相效仿陛下行事、以妻女入道,谁守边?谁纳赋?谁服征?谁应役?”
“刑统律定夫亡、六年改嫁之制,才是上天好生之德、道之所在!”
赵恒嘴角直颤:“说够了?滚下去!”
刘纬伏地贴首,声若洪钟:“陛下仁慈,甚于上天,昨年有诏:凡不逞之民娶妻绐取其财而亡,妻不能自给者,即许改适。”
“民妇尚且能以生计为重、以生儿育女为任,陛下怎能剥夺三皇女为人之天性?”
“生为陛下之女,本是侥天之幸,何以成为其不幸?”
“前唐太宗也曾劝勉民间嫁娶:凡男年二十、女年十五以上,及妻丧达制之后、孀居服纪已除,并须申以媒媾,令其好合。鳏夫年六十、寡妇年五十已上、妇人虽尚少而有男女、及守志贞洁者方可任其情愿,无劳抑以嫁娶。”
赵恒拍案怒喝:“拖下去!”
御前侍卫一哄而上,架着刘纬飞快出殿。
刘纬手脚乱弹、不管不顾:“三皇女四岁未满,正是父母珍爱年纪,何以放着天伦之乐不享,去奉虚无缥缈?”
“陛下今以三皇女入道,知情之人以崇道之心见之,不知情之人以皇后娘娘无容人之量见之。”
“他日三皇女孤独终老,陛下以何语之?汝何故生我家?”
“先帝泉下问子孙昌盛与否……”
御前侍卫冲出殿门急拐,七嘴八舌的哀求:“少卿莫让小的们为难。”
一只老手也伸了过来,恨不得插进刘纬嘴里,是躲在廊下偷听的张景宗,他慌慌张张道:“我的小祖宗,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