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时节,京畿内外突然添了十二分喜庆。
自从石普、刘纬、韩守英等人出兵,西征争议就没有停止过,禁军家属时常以泪洗面。
武官主帅、文官监军、宦官拜将,怎么看怎么别扭。
特别是石普、刘纬这对“神棍”组合,朝野上下无不认定这对“神棍”私习“推步”、“观星”之术。
区别在于,石普从不忌讳所学,但其所学似乎欠了九分火候,屡试皆爽,举族流放房州。
刘纬则不然,从不承认涉及禁术,但在假死过一次之后,行事便神乎其神、无往不利。
石普为人虽然不着调,军中资历却无人可比,且极不合群,举族流放房州时,一个求情的人都没有,咸鱼翻身令百官拍断大腿。
刘纬的任命就要离谱许多,无判部经历而拜参知政事,又无领军经验,行事向来大胆。
但在当时,别无选择。
契丹接受高丽请降,五十万大军无功而返。
包括曹利用在内的武官、杨崇勋、夏守赟在内的潜邸旧人都不相信耶律隆绪会去讨拓拔德明,力劝赵恒熄了西征心思,主帅也就成了烫手山芋。
刘纬进诛心之言:“卢守勋呕心沥血,换来萧菩萨哥携子移居幽州。
北朝皇帝宁可契丹再陷南京、中京并列之险,也要护得诸子平安。
如今北地至少二十年无虞,惟西边岁岁不靖。
陛下不仅是一国之主,还是一家之主。
先帝以国家托付陛下时,灵州、定难五州皆在我手。
请陛下以此付子孙,全国家社稷。
他日升王殿下登基,不至于重蹈昔日恭帝覆辙。”
赵恒身体不佳是铁一般的事实,升王赵受益无母族势力可依也是铁一般的事实,拓拔德明年年生事还是铁一般的事实。
更别说另有亲王在,而禁军已马放南山十五年,拥立新君便能连受两次加恩而不战……
赵恒决定西征,并采纳刘纬建议,以秦翰配享赵匡胤庙堂,韩守英等知兵内侍拜将,掐灭大胜之后的隐患。
曹利用不愿为帅臣,那就让石普将功补过。
丁谓不愿出知延州,那就用冯拯。
当刘纬尽废灵州水利、与党项结下不死不休之仇时,压力全在赵恒一个人身上。
当平夏军两个月纹丝不动、耗钱粮亿万而无寸功时,压力还是在赵恒一个人身上,他双鬓全白,夜不能寐,开始缩减宫中用度,为可能的失利做准备。
赵恒心中一直有三点坚持:契丹对平夏之战不闻不问,党项的无声无息实是惨胜之后的不得已,蓝继宗、韩守英、邓守恩、周文质拥兵在外绝无坐大之嫌。
他勒令两府三司不得下发任何催促性质的文书。
三个月!
刘纬承诺三个月必见成效。
既然宋军屡屡折戟于党项境内的追逐战,那就绝其衣食,守株待兔,省去荒原行军转运之费,用在筑寨、挖井之上。
就算设想不如预期,禁军、役夫也能安全退回陕西,所费仅钱粮而已,不伤筋、不动骨。
而党项灵州粮仓尽废,难以聚兵,再无立国之本,坐等其诸部来投即可。
刘纬抗下了千古罪名。
赵恒抗下了全部压力。
……
冯拯的奏捷急递于深夜直送福宁殿,三天三夜没怎么闭眼的赵恒大笑一声,倒头就睡。
江德明、蓝继宗、周文质等人的奏疏陆陆续续抵达。
共斩敌六万,生俘一万八千,银州、盐州不战而下。
遂诏放灯三日、不禁夜,京畿陷入一片狂欢。
何亮后又言鏊子山(府谷)拓拔德明所筑宫室绵延二十余里,极尽奢华,毁之可惜,请加以修饰,为西北行宫。
赵恒不许,命去其僭越,改为官府或兵营。
赴西域弘法汉僧、围寨无不在证明刘纬的远见卓识,十余年谋划,全面开花结果。
卫绍钦却在冯拯报捷次日咽下最后一口气,朝西喃喃自语:“不枉老夫为你担待一场。”
留给刘纬的遗书其实是给赵恒看的,经赵恒点头才发往耀德城。
刘纬一战功成,光教学院不再需要他人庇护。
卫绍钦走得很安心,发丧当日,两千光教院妇孺披麻戴孝,扶其棺归葬京畿南郊。
寇准、丁谓的五味杂陈,却是因为冯拯回京必然拜相。
……
契丹金吾卫上将军萧孝诚的心情与寇准、丁谓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