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天纵奇才,臣深以为然!”王尚礼立即应和道,但随后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但是,臣亦以为,若是白文选所率大军抵达保宁,两军合力,定能将吴三桂大军一举歼灭。到时,则进可北击陕西,东攻湖北,退可经营四川,牵制陕西,湖北的清军。如此,我军方能说是掌握了主动。否则,若是未伤吴三桂大军根本,其败退后卷土重来,四川依旧危在旦夕。”王尚礼的想法其实更符合当下的局势与朝中普遍乐观的心态,毕竟这次清军攻入四川,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北路军的表现,不可谓不惊艳。这就使得不少人认为,北路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自然应该乘胜追击,毕其功于一役了。而且,如果能全歼吴三桂大军,清廷再组建一支具有同等战力的大军,没有两三年,根本不可能。在冷热兵器混用,军人职业化的时代,练兵的成本是非常之高的。更重要的是,没有了那些经验丰富,作战技巧娴熟的骨干老兵,军队的战斗力很难提高。“嗯,提督说的也很有道理。”孙可望笑了笑,“孤其实也知道,这种整建制歼灭清军的机会,若是这次没把握住,之后大抵上也不会再有了。”其实,如果不是开了上帝视角,刘文秀的做法虽然说不够稳妥,但在当时的情况下,确实是合理的,若是等到白文选大军抵达保宁,那更是胜券在握了。而且,要是此战胜了,擒杀了吴三桂这个智勇双全的清军猛将,那可不比李定国击杀孔有德,收复广西全境的功绩小,更是足以震动天下!所以,孙可望这时候,倒是有点和稀泥的意思了。这就是穿越者的通病了——一时之间还难以适应新的人生角色。就拿当下的情况而言,他其实也不知道孙征淇这个便宜儿子是纸上谈兵,瞎猫碰到死耗子,还是真的天纵奇才,更不清楚自己的军令对刘文秀有没用。毕竟,大西军内部的三将军体制,在某种程度上使得孙可望这个盟主,说话并不是那么算数!“提督,此事暂且放到一边,说说东路军的情况吧!”孙可望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心里是已经有了决定的,但还缺少一个契机说出来。因为他很清楚,要是自己直接说出要去“保宁救火”这种咋一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绝对会被亲信们劝阻。那到时候该不该听呢?听的话,自己不亲临战场,刘文秀不听军令怎么办?四川战局就不要了?上万将士的性命就弃之不顾了?可是听了军令,打赢了,涨的还是他刘文秀的声望,大西军所谓的“三将军”,岂不是离心力更强了?从目前的大局来看,如果三将军不能统一在其中某个人的手里,令行禁止,相互配合,一起用力,这场仗根本打不赢。所以,他必须要去保宁,去收买军心,驯服刘文秀,拉拢夔东的大顺军余部,然后才能安心主持东面的战事,和李定国合力,用战功来整合全军。这才是孙可望心中真正的想法——他要借着解决四川和湖南战局危机的机会,加强中央的领导,解决内部危机。但是,如果孙可望不听亲信们的劝阻,一定要去保宁的话,到时真的犯错了,又该如何呢?所以说,这本就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局。破局的唯一办法,就只能是找到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到时候若是干预失败了,再找个背锅的就行。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孙可望想要做老大,在政治上就不能有个人错误,就得有人来背锅。否则,别说是整合大西军内部的三股力量,吸收大顺军余部,南明军残余力量,全心全意抗清了。就是手下的亲信,到时也不一定会听话了。“启禀国主,东路军也是一路大胜。如今除梧州城被清军夺回,辰州城,常德府,岳州府暂未收复以外,广西,湖南大部已经悉数兴复。”王尚礼自然不知道孙可望心里的想法,但是他也很清楚,仅仅依靠李定国和冯双礼两路大军,不过五六万人马,是绝对不可能击败清廷十万大军的。“但是,清廷十万大军已经南下,以西府和冯双礼的兵力,恐怕不能一战!”“如此说来,湖南的战事,是一定要用到殿前军的咯?”孙可望似问非问道,看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是,国主。”王尚礼的语气忽然间变得异常坚定,“八旗兵战力非凡,别说是劣势兵力了,便是势均力敌,也未必可胜啊!”其实孙可望和王尚礼等人对当前八旗兵的战力认识是不一样的。大西军最后一次和满清八旗的大决战,已经是六年前在四川西充凤凰山的时候了。那一战,八旗兵进军神速,战力不俗,王尚礼本部的大西军五大主力之一——御营便是在此战中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对满清八旗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的许多大西军将领,诸如王尚礼,颇有点“畏满如虎”的意思。而穿越而来的孙可望,自然清楚八旗兵战力最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八旗兵和六年前的八旗兵,已经不能说是一个概念了。当然,就算如此,八旗兵的战斗力还没有脆弱到“三藩之乱”的那种程度,但是和大西军精锐相比,已经不占上风了。“孤知道!”孙可望说着,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因为,他想起了原本历史上两兄弟不合,谣言四起,李定国负气出走,孙可望势单力薄,指挥失误,导致了宝庆之战的失败。“国主是担心西府到时会不服指挥,不听调遣?”王尚礼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另外两人见谈到这个话题,也都噤若寒蝉。孙可望和李定国的矛盾,在大西政权内部,虽然说是公开化的,但也还隔着一层窗户纸,除了两个当事人,没人敢主动捅破。在经营云南,反攻川贵的这段时间,孙可望展现了强大的政治经济能力,一手民族大义抓政治,一手土地改革抓经济,使得大西军钱粮如山,不断壮大,同时也加强了自身的威望。可是,随着永历帝的到来,李定国领军出滇,战果丰硕,威望越来越高,同时受到了南明旧官绅的挑拨,奉永历帝为尊,触碰到了孙可望的底线——永历-大西复合政权只能有一个话事人。再加上兄弟俩谁也不服谁,都觉得自己很有手腕,实力更强,可以做大西军的领袖,俩人的感情,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裂痕。其实,这很难说谁对谁错,因为这时候的两人,都是坚定的抗清派,他们的争斗,就如同这些年来,南明各地的军阀一般,属于内部派系的领导权之争。只不过,因为后面孙可望投清,李定国宁死不屈,再加上这段历史确实不出名,许多没有认真研读史书的人,就先入为主,把过错全推到了孙可望的身上,否认了他前期的抗清斗争。其实,不止是孙可望和李定国有矛盾,收复广西之后,李定国对战利品的分配不公,也使得冯双礼抱怨不已,实在是太偏心了。为此,在送回贵阳的战报上,冯双礼还特地向孙可望讨要了公道。而孙可望看到李定国送回贵阳的缴获如此之少,还给被软禁在安龙的永历帝特地送去了捷报和战利品,心中哪里能不起猜疑?“这家伙难道想要背着我另立中央?”孙可望都能猜到原主当时脑子在想什么了。要知道,在此之前,除了留守贵阳的三四万殿前军,孙可望可是把所有的军队都交给两个兄弟了,并在后方为两人竭力供应军需。否则,这仗,怎么可能打得那么顺利?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在此之前,孙可望是充分信任两兄弟的,不然不可能把除了嫡系以外的所有军队,都交出来了。就连心腹大将白文选,可都派去四川作战了呀!而别看冯双礼向孙可望告状,其实作为原四将军之一——艾能奇的部将,冯双礼对孙可望,阳奉阴违的可不少,甚至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只能说,在一个团队中,有矛盾有猜疑是正常的,打个游戏都能闹翻天,更何况是统军作战,分配战利品呢?所以,永历-大西复合政权最后的失败,其实也是正常的,这样都能赢,那才是有违天理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的孙可望一心加强中央,整合全军的原因——这天下,从无以弱胜强之说!“若是孤做出让步,定国还不至于如此。”孙可望微微皱眉,然后又说道:“孤其实是担心仅仅是殿前军还不够,毕竟是二十万八旗军。若是李来亨,三谭等人的兵马顺江而下,前来助阵,骚扰清军后方,使其分兵,局面或许将大为乐观。”王尚礼一听,连连点头。孙可望的军事才能虽说比不上李定国,但实际上也不差。当初在四川的时候,四将军中,只有孙可望打了胜仗,他能坐上大西平东将军的位置,节制满朝文武,靠的可不止是年龄,而是切切实实的战功。如果仅仅因为宝庆之战孙可望败了就觉得他是一个军事蠢材,那才是笑话呢!仅仅依靠殿前军,先胜后败,冯双礼,马进忠,白文选三部人马都在观战,而且以不大的代价杀伤了大量满清真八旗兵,光是战后清廷的抚恤就高达十一万八千八百八十两白银,这能说秦国主是个军事蠢材?而且,战报会说谎,缴获可不会:屯齐可以说孙可望有十万大军,自己大溃敌军,但是就缴获了那七百匹马,两头大象,这合理吗?“可是,臣担心李来亨,袁总第等人不一定会出兵相助,高一功刚阵亡不久,顺军元气大伤,所剩残军号令不一,疲弱不堪,恐怕战力不容乐观啊!”王尚礼皱眉分析道。“这一点孤也考虑到了。”孙可望笑了笑,说道:“孤的军令他们或许不听,但是皇上的圣旨,他们就不一定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