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西军北攻开始,整个岳州府东部可谓狼烟四起,清军防线一直不断收缩,一道道军情急报从东,西,南三面接连不断地飞向屯齐的中军大营。大西军各部如今士气高涨,斗志昂然,军中畏满情绪早已一空,在湖南各地乡绅的鼎力支持下,大军的后勤,装备都有了不小的提升,战力更盛。短短两天,冯双礼大军距离土门镇已经不足十里,吴三省大军距离羊楼不足十五里,这两个清军西面的重要战略支点顿时岌岌可危。而岳阳城东面的君山岛周围,舟船云集,樯桅如云,卢名臣还不时指挥水军炮轰清军临时修建的水寨,岳阳守军更是风声鹤唳,不得安宁。为了对付大西军主力,屯齐将八旗主力和绝大部分民夫集中于岳阳城以南约二十里的十三座连营之中,所余大军还要驻守岳阳城,羊楼,土门镇两地的守军力量明显不足,只能龟缩在堡垒之内,勉强支撑。而且,羊楼通往武昌的道路已经被吴三省部前锋截断,土门镇与岳阳之间的交通更是不畅,清军在山道中修建的堠台暗堡不断被攻陷,这使得两地守军和屯齐大营的塘马往来交通都需要绕道而行,屯齐一时更加难以了解西面的局势。屯齐放下手中的军报,抬头看了看营中诸将,除了一等伯伊尔德被派往城陵矶,多罗贝勒巴思哈,固山贝子扎喀纳、穆尔祜,镇国公汉岱都已经到齐。然后,他顺势站起身来,将刚刚收到的土门镇军报递给了巴思哈,随即环视众人,缓缓说道:“既然大家都到了,废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今日召集大家来,就是为了商议如何应对这伙西南尼堪明军的。”大帐之内,一时鸦雀无声,近来的形势众人都已经基本了解,岳州三面受敌,处处被动,而北面却不知为何,没有一点动静,这使得他们对于屯齐早前分兵北上的决定不免产生了怀疑。要知道,形势之所以看起来如此不妙,便是因为屯齐坚持要集中大军的核心战力——八旗兵,不断收缩兵力,以至于明军进展神速,外围据点纷纷沦陷。屯齐见众人无言,又继续说道:“这次尼堪大军三面而来,洞庭湖攻岳阳一路倒不足为虑,土门镇-羊楼一路局势颇为严峻,外围堡垒失陷过半,已经连发了十几道急报要求增援,而北面城陵矶有伊尔德率领的五千甲兵,便是尼堪大军突袭上岸,也无济于事。而南面新墙河一路,乃是孙可望,李定国所部主力,此次战役之成败,关键便是此路了。”众人闻言一时面面相觑,无不端正了坐姿,大帐之内的气氛瞬时严肃了起来。尼堪被杀,三千精锐护军覆灭,大军连退数百里,他们哪里还敢轻视孙李两人?“据前线哨马侦察,南面新墙河一路尼堪兵马众多,仅是骑兵可能就有两三万之众,如今正在新墙河南岸扎营,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皆是兵营军帐,尼堪总兵力恐怕有七八万之众。”汉岱随即出言道。大帐之内,一时更加安静,诸将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大西军可以集中那么多兵力,甚至还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屯齐看向了另外一个贝勒巴思哈,想让对方说话,但是巴思哈并无此意,立即垂头看地,躲避屯齐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屯齐无奈,只好自己率先发问:“目前除了北路尚无动静,只能让伊尔德继续守株待兔,西路乃是尼堪水军,无关痛痒,西面和南面,你们觉得应该先打哪一路?”“西面不过是尼堪偏师,便是让他们攻下了羊楼和土门镇又如何?不过是侧翼骚扰一下我大军,待武昌,江西的援军抵达,两面夹击,定叫他全军覆没。反正不管西面,南面,孙可望和李定国在哪里,我就去打哪里。若是你们担心后路有失,再派些兵马前往支援便是了。只要打败了孙可望和李定国,其余的都不足为惧。”贝子扎喀纳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屯齐。“没错,李定国和孙可望就在军中,打败了他们,哪里还需要什么后路?”另外一个贝子穆尔祜也随即出身说道:“况且,若是我大军要撤退,土门镇和羊楼被夺了又如何,难不成这些尼堪还拦得住我数万大军不成?”屯齐听罢,却是不置可否,反而扭头看向了巴思哈:“巴思哈,你说说看,我们该如何打?”巴思哈闻言,不得已将头抬起,看了看屯齐,又顿了顿,然后才说道:“两位贝子所言极是,但我还是觉得,咱们领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轻敌冒进,土门镇和羊楼两地,还是派些兵马支援一阵为好。况且,军报上说,西面羊楼一路的尼堪军兵马不过数千,土门镇也不过万余,我大清八旗悍勇无敌,来去如风,分兵击溃此两路尼堪大军不过数日即可。到那时,孙李所部侧翼动摇,必然不敢再北上与我大军决战,我军到时便可趁其拔营,一举拿下......”“这股尼堪军没那么好对付!”扎喀纳冷眼一瞥,撇嘴说道:“而且西面山丘遍地,林深树密,根本不利于骑兵作战,又如何能在几日之内击败尼堪上万大军?”“羊楼有官道直通,到时和守军内外夹击,如何胜不得?”巴思哈很不服气,又争辩道。这时,汉岱也忽然出言打断道:“到了这个时候还四处分兵,恐怕会给尼堪可乘之机。若是南面的数万尼堪大军趁机北攻,营中大军又如何迎战?支援羊楼,土门镇的部队是回来还是不回来?真到那时,我大军岂不是进退失据?”巴思哈在军中毫无建树,又不懂行军打仗,完完全全就是凭着皇家宗室的出身得了爵位和官职,军中并没有什么人支持他,屯齐把他拿出来,不过是想试探其他的人意思罢了。毕竟,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北面这个时候了都还毫无动静,似乎是自己判断错误了,西面明军的进展又超乎想象,这些失利让屯齐这个大军临时统帅面临的压力很大,急需寻求军中诸将的支持。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除了巴思哈这个废物,其他人对于自己的计划,虽然有所抱怨,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一个月之前,大军士气低落,不少士兵甚至还产生了畏战心理,自然以整顿大军为主,不能主动出击。而现在,既然已经集中兵力,屯兵以对,只要孙李大军渡河,那决战之势便成,自然也不应该再分兵。换言之,在特定的时间里,屯齐在大方向的抉择虽然保守,但唯独一直没有错,军中这些身经百战的将领经验丰富,所以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屯齐思索了片刻,然后又看了看营帐之中的诸人,才开口说道:“其实巴思哈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若是能够迅速击败西面的两路尼堪军,于我军是十分有利的。但如果从全局来看,如此便是无益了。北面现在虽然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但是尼堪绝对会分兵攻击城陵矶一带的,这么好的机会,他们绝不会放过。至于西面,孙可望和李定国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攻下了土门镇和羊楼,我大军若是想退,也不会难退。而且,这两个地方堡垒坚固,又修筑了许多防御工事,尼堪大军兵力不足,一时半会绝对无法攻克,所以西面其实也无足为虑。不过,既然孙可望和李定国那么希望我们分兵西进北上,我们就分给他看,这样也好让他尽快渡河,与我大军决战!”此话一出,营帐之内,众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汉岱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贝勒的意思是?”汉岱是除了伊尔德以外,屯齐最信任的将领,现在他坐镇前军,还负责哨骑侦察工作,不仅要时时关注大西军的动向,引诱其渡河大战,还得对付难缠的明军哨骑,可谓是“日夜辛劳”。而且,通过这段时间,两军哨骑之间的交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支明军的战斗力绝非寻常,若是现在不集中兵力一举歼灭,假以时日,必定后患无穷。“孙可望,李定国两人之所以在南岸扎营,按兵不动,便是在等这个机会,等我大军调动兵马西进北上,军营混乱,大军不稳之时突袭过河,以站稳脚跟。他们猜得没错,咱们之所以在此处扎营,就是要在他们大军渡河,首尾不能相顾,阵型未成之时突然出兵截击,杀他们一个大败。所以,既然他们在等咱们动,咱们就给这些尼堪一个机会。若是这支尼堪军虚有其名,不过便是这一战,便可定胜负了。”屯齐说罢,扭头转向了身边的巴思哈,又问道:“巴思哈,你也是太祖之曾孙,今日要如何,此计可不可,你也给个说法!”巴思哈闻言,眯了眯眼睛,他知道屯齐在逼他表态,以此统一军中高层的意见。虽然他对屯齐的轻视心中有怨气,但此“诱敌之计”甚妙,他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咱大清的每一块土地,从来都是在血战中夺来的,不然如何有今日这般荣华富贵?既然这些尼堪摆了那么大的阵仗要打,诸位将军也要打,我巴思哈自然没意见,最坏不过是战死沙场罢了。”“好,那就调兵西进,北上,等着孙可望和李定国渡河!”屯齐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笑容,巴思哈终究还是无力与自己抗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