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军反击!”随着李来亨一声大喝,原本还在溃退的数千李军将士在各级将官的组织下,大部分很快便调整方向,朝着两翼跑去。而原本就留在军中掩护的一千弓箭手和两支伏兵队当即以纵队上前,弓箭手更是迅速换成了横阵!这便是李来亨敢冒如此大险,佯装溃败,诱敌深入,然后突然反击的原因了——这些大顺军的老兵久经沙场,勇气过人,可谓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要知道,面对如此强军,还是机动性更强的骑兵,稍有不慎,便会由假溃败变成真溃败,如果没有一支令行禁止的铁血之军,根本执行不了这样的任务。但诱敌深入,突然回军反击,若是成功了,那效果必然是难以估量的!毕竟,现在冲在最前面的,不是包衣兵,而是八旗兵,只要重创了这些八旗兵,包衣兵们自然不战自溃,这便是李来亨一战取胜的唯一方法。不然,就算李来亨的军阵再严密,将士再用命,面对上万包衣兵和五千八旗骑兵的攻击,最多也就是两败俱伤而已!而此时,加速冲锋,死命追击明军败兵的八旗兵看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盾牌方阵以及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哪里还能不知道明军在此设了埋伏!可那又如何,区区三十步的距离,转瞬便至,这些明军是有天大的胆子吗?敢在这里阻击数目是他们几倍的骑兵?恐怕还没开枪就被吓得落荒而逃了吧!况且,数千战马,提速至此,飞沙走石,势不可挡,根本不可能忽然间就全部停下来,除了舍命冲过去,也别无他法!感受着大地颤抖,早已经一身冷汗的伏兵主将塔天宝死死盯着眼前的清军,眦目欲裂,当清军骑兵冲过三十步的距离后,只见扎着马步,双手持棍的他忽然奋力一击。“轰隆隆!”战鼓陡然响起。李军盾牌上立刻爆发出了一阵猛烈的爆炸声,橘红色的火焰连成一片,第一第二排火枪集中发射,猛冲而来的清军骑兵瞬间便倒下了上百人,一时间血雾飞溅,人呼马嘶,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这个时候,随着后方的骑兵依着冲锋的惯性蜂拥而至,便是没伤到要害,仅仅只是中弹倒地的战马或者骑兵,也难逃一劫,转瞬间便被踏成了一滩肉泥。要知道,当全身披甲的战马和士兵提速到了一定程度,便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停下来的了,而上百匹战马倒地之后拼命挣扎折腾,对后续骑兵所形成的障碍,也是难以估计的。不少后面的骑兵直接便被在血泊中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的战马给绊倒了,甚至还有的冲势太猛,被绊倒之后直接横飞而出,在地上擦出了十几步长的血痕。不过,对于前赴后继,根本收不住马势的这数千八旗骑兵而言,这一百多匹战马的损失并没有对他们的攻势形成真正的阻碍,后续的骑兵很快赶上,继续前冲。而李军的盾牌之上,第三排火枪兵随即齐射,其后的一千弓箭手也同时抛射破甲箭,已经冲到了二十步左右的清军骑兵再遭一击,又有上百匹战马倒下。到了这个时候,三百多匹倒地而亡的战马横列地面,对骑兵冲锋形成了不小的障碍,连续遭受了两次重击的清军终于减缓了冲势。而这段时间,李来亨已经收拢了麾下的大部分骑兵,开始朝着两翼迂回,那些刚刚还佯装溃败撤回的战兵,此时也有一半以上重新被组织了起来,紧跟骑兵之后,成纵阵行进。不过,清军骑兵也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会而已,在各级军官的组织下,很快便又组织起了攻势,可当他们抬眼一看前方,却发现不过二十步以外的明军军阵,却还是巍然不动。谭泰兰此时正领兵冲锋在前,看着麾下猝然受击,死伤惨重的将士,恼怒之下一把夺过了他这个甲喇的大旗,打算亲自执旗冲锋,激励士气!要知道,此时清军骑兵已经冲到了二十步左右,只要再来一次冲锋,无论如何,都是可以冲到这支明军火枪兵阵前的。换句话说,在数千骑兵奔驰而来,就在眼前,如此压力之下,明军还能组织起火枪齐射?便是破天荒再齐射了一次,再杀伤一两百骑兵,又能如何?不过是白白损失了这数千火枪兵和弓箭手罢了。且不说此时明军军阵两翼已经没了成建制的骑兵掩护,便是步卒战兵刚刚也已经被击溃,这样的军阵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数千八旗兵的冲击?而只要这些掩护的火枪兵,弓箭手被击溃,这数千溃兵只需片刻便能冲乱其后还在紧急收拢的明军士兵,如此一来,这支明军必然在此全军覆没,谭泰兰刚刚战败的奇耻大辱也能顷刻得报!可是,谭泰兰哪里想得到:这支不过区区万人的大顺军余部和满人是有血海深仇的,抗清八年以来,兄弟战友死伤无数,家属好友又在屡次战斗中被清军几乎屠杀殆尽,他们还有何惧?为抗清而死又有何惧?只要还有希望,他们便还会继续抗争下去,而这一次,没有包衣,没有绿营,一个个都是纯正的满洲兵,如此大好机会,他们又如何会退会怕?这八年以来,李来亨人生中最好的年华都在父辈亲友相继死去的悲痛中度过,都在抗清中度过,这种家国沦丧,这种国恨家仇,又何尝不是大部分大顺军老兵们在经受的?这一仗,是大顺军屈辱八年之后的绝地反击之战,胜则涅盘重生,不胜则同归于尽!所以,这些没有听到撤退军号的火枪兵,弓箭手,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塔天宝看着已经冲到了二十步以内的骑兵,又看着重新装填完毕的三排火枪兵,冒着不时从身边射过的清军箭矢,再度奋力敲响了战鼓。在主将丝毫不退的鼓舞下,盾牌之上立即爆发出了更加猛烈的的火焰,三排火枪兵同时发射,朝着已经冲到了眼前的清军骑兵发出了最后一击,便是其后的弓箭手,也随即再发出了一次猛烈的抛射。如此集中火力的最后一击,如此近的距离,近千颗威力巨大铅弹给冲锋在前的清军再次造成了堪称恐怖的打击,并让清军的攻势再度减缓了下来。且说,满洲八旗虽说作战勇猛,军法严苛,可毕竟不是神仙,面对如此打击,哪里还能和一开始一样?要是包衣绿营南明军,恐怕早就已经溃不成军了!而就在此时,眼见坠马落地的清兵已经摔到了脚下,而李来亨还没有完成迂回包抄,盔甲上已经插了两只箭矢的塔天宝根本就是立马扔下了手中的鼓锤,双手往腰间一插,直接拔出了两把短斧,大吼一声,随即冲向了清军。见主将如此,还在阵中的近千火枪兵,近千弓箭手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从腰间拔出了专门对付披甲骑兵的短斧,狼牙棒,厚背刀,甚至是铁锤,跟着塔天宝奋勇前冲。而原本就是用来牵制清军的两支伏兵,也随即挥舞着手中的长抢,加入了混战。谭泰兰原本笃定面前的明军射不出最后一枪,执旗冲锋在前,想要夺得击溃这支明军的首功,却没想到胯下之马直接被一颗铅弹射中右腿,随即侧翻,他自己也跟着摔了下来。然后,还没等他抬头起身,就直接被第一个跳出军阵的塔天宝“嘭”的一声,一斧头劈开了脑袋,到死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谁砍了!而随着甲喇额真被砍,主将大旗倒地,本来就已经被李军最后一轮火器箭矢打得停顿了下来的八旗兵面对这些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忽然之间冲杀而来的明军,根本就是不知所措,要不是凭着骑兵的优势,哪里还能抵抗得住?有了塔天宝身先士卒,率部冲锋,用命死死拖住了数千清军骑兵,李来亨才终于完成了收拢大军,迂回两侧,夹击清军的战略目标。与此同时,早已经从江中上岸的袁宗第所部,趁着清军主力俱在鏖战,大营防务空虚之际,成功突袭了伊尔德的大营,随即火烧连营。为了迷惑清军,三谭的数千水军也随即上岸,在袁宗第的指挥下,硬生生打出了千军万马来袭的感觉。伊尔德原本正率军在和李来亨大军鏖战,双方打得十分胶着,李军三面夹击,两翼骑步协同作战,战力丝毫不输清军,正面清军又因为主将阵亡,屡受重击,陷入了混战,发挥不了骑兵的优势。而那些落于骑兵后方包衣兵,没了巴牙喇的督战,根本就是畏战不前。而这时候,明知自己中了明军的埋伏,又看到己方大营被烧,彼处更是烟尘滚滚,声势浩大,似有千军万马杀来,向来谨慎的伊尔德哪里还敢打下去,随即便率部连连后撤,直奔城陵矶的方向而去。如此一来,原本还和李来亨大军打得不相上下的清军,完完全全就是瞬间崩溃了,就如同刚刚李来亨大军佯装的那般,丢盔弃甲,狼狈而逃。而清军的溃败之势一成,便是兵败如山倒,一泻千里,就算伊尔德反应过来,想要反击,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此时的李来亨大军已然是胜利之师,欢呼雀跃之声响彻原野,士气高涨到了极点,最是敢战勇战之时,李来亨更是亲率剩余的数百骑兵追击不停,一路砍杀逃跑不及八旗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