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会议”结束之后,朝中军中各部都加快了军需物资的筹集和运输工作,李定国所部在孙可望的特许下,经过优先补充和休整之后,两个月时间已经恢复到了近四万人马的水平,再加上广西各地整编而来的一万余地方军加入,实力空前。王尚礼在“岳阳城之战”结束后,便按着孙可望的命令开始为广东战事筹备军需物资,刘体纯接手了他的工作之后,很快也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获得了朝中军中的一致认可。为了避免李定国大军像原本历史上那般落得缺医少食,武器弹药匮乏的地步,孙可望将“岳阳城一战”中缴获的野战火炮大部分交给了李定国,又将各个工坊新近生产出的第一批盔甲兵器,弓弩箭矢,以及近千支火枪,也一并用来装备李军所部的新兵。孙可望虽然政治上要削弱和打压李定国,但是军事上该给予对方的支持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孰轻孰重他心里很清楚,更不忌惮失去了政治优势的李定国会像历史上割据广西一样割据广东。换言之,他需要的是名将李定国将其“武将属性”发挥完美,替他收复广东,并在广东牵制住江西和福建的清兵。只有这样,日后攻取武昌,东进南京的时候,孙可望才不至于要自己一个人单挑整个清廷。永历七年三月下旬,李定国回到衡州府,随即开始指挥在此处休整的三万大军南下广西。广西梧州,窦名望接到李定国的密令,率领本部兵马及近两个月整编的广西地方军,共两万人马南下廉州,准备在张煌言,陈奇策等人的配合下,沿着高州一线进攻,而李定国则另有安排。“王爷,这是军情司送来的,潮州总兵郝尚久的亲笔信。”大军行进一侧,靳统武将信双手呈上,“王自奇派人传来密报,雷州总兵先启玉也有反正之意,只要我大军开进,便会立即起兵。”李定国将信接过,然后打开看了看,眉头微微皱起:“孙可望这是担心本王把收复广东的功劳全部吞下啊!”随即又把已经大开的信纸还给了靳统武靳统武闻言,微微皱眉,接过信后仔细看了起来。“潮州反正,东西夹击是不错,但若是张名振率兵救援,到时候先我们一步攻下了惠州,然后进逼广州,那收复广东的首功就不是本王的了。”李定国说着,微微叹了口气:“孙可望让本王从廉州,高州一线进攻,想必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让郝尚久和张名振可以获得先机。”“那王爷打算如何?难道我们要受秦王摆布吗?”靳统武皱眉问道,心中亦是不平。他是李定国的心腹,凡事自然是以李定国的利益为先。李定国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忽然话锋一转,问道:“火炮现在运到哪里了?”“火炮早先便已经由水路运抵全州,现在应该正在通往桂林的路上。”靳统武拱手汇报道。“传本王的军令,让运载火炮和大军粮草的船队改走平乐府,直接将军械物资运往梧州。”“王爷,可梧州一路不是佯攻吗?”靳统武话音刚落,便意识到了什么:“王爷是想要......”为了迷惑清军,在之前军事内阁商议的作战计划中,内阁还安排了高文贵率一路数千人的偏师由梧州攻封川,德庆,扰乱清军判断。“我李定国才是主将,这仗怎么打,我说了算!”李定国横眉冷语,看起来已然是下定了决心:“我大军要从廉州,高州一线进攻的消息恐怕清军也已经侦察到了,高州,雷州,肇庆以南并不难攻,又有诸多义军协助,窦名望只要出兵,必然势如破竹,等他把清军主力全都吸引到了新会,我们再带着这三十几门红衣大炮顺江而下,直取肇庆,清军又如何拦得住?要说打仗,孙可望还是差了些火候的,以我军之实力,广东的尚耿二藩又如何是我李定国的对手?”李定国一直坚持顺西江而下,直攻肇庆,便是因为对自身实力的充分自信。在他看来,孙可望所谓的稳妥之策一来是拖延自己,二来则是军事才能不足,所以他才一直不服气。靳统武听罢,心中大喜,对李定国的敬佩更上一层,激动道:“王爷,如此出其不意,定能将清军一举击败,拿下肇庆,到时广州城也必然唾手可得。”两人说话间,几个身着军情司制服的士兵策马从大军一侧奔驰而过,然后很快就消失在了前方的田野里。而此时,长沙府宁乡县南边广阔平坦的田野上,唐二升和数十个新兵正肩挑手扛,疏通清理因为战乱破坏,已经被淤泥堵塞的灌溉水渠。这些田地在几年前,全部都是常年耕作的上等熟田,正常光景,一亩能产稻谷近两石,若不是因为战乱,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根本不可能荒废,现在已经全部被纳入营庄,准备给湘西山区迁移过来的百姓耕种。这个时候,陆长川为了每月几两银子的奖励,已经去岳麓书院的“军官学堂”学习去了,而他手下的新兵们则是都被派往了宁乡修水利,不过还是军法队的赵奎监督。唐二升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和兵营生活,也已经被那些老兵给带坏了,估摸着差不多到了收工的时间,便开始磨洋工,只等监工的军法队下令收工。被派回宁乡修水利的这段时间里,由于军队的严格管理,唐二升只获得了一次回家探望的机会。路过已经开始插秧苗的稻田,走进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陌生感。不少村民都远远看着,并没有认出唐二升,但是就凭着他身上的军装,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目光。现在孙可望竭力保证士兵的权益和供应,编户齐民,营庄推广后,只要家中有人当兵的,分地,耕牛,种子都优先,公粮也承诺会少收半成。任何时代都是一样的,只要一个职业有好处,有特权,有尊严,便不会被人瞧不起。百姓口中曾经的“丘八”,在孙可望的资源倾斜下,现在已然成为了不少人心中向往的好去路,谁家要是有子弟当兵了,腰杆都会直不少。从去年被征为民夫开始,唐二升已经大半年没回过家了,便是家门口的大黄狗都和他生疏了不少,看到他走近,居然立刻跳起,凶狠地吼了好几声。唐二升上前摸了摸狗头,发现狗子胖了不少,应该是最近也能吃个半饱了。听见父亲隔着门呵斥狗子的声音,他一边应着一边推门进去,许久未见的老父亲,大哥在家中修理农具,妹妹在灶台做菜。唐父坐在一张矮凳上,听到小儿子走进来的声音,只是扭头看了看,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声:“怎么回来了?”唐大升和唐小妹则是连忙迎了上来,问东问西的,这个时候,唐大升倒是没有再数落弟弟了,反而是关心起了对方在兵营里过得好不好,月响多少......唐小妹笑嘻嘻道:“二哥,大哥准备要成亲了,娶的可是村西的巧儿姐,大哥说等他成亲之后,咱家要盖砖瓦房呢......”唐二升笑着听完妹妹叽叽喳喳说完,之后问了大哥和父亲,才知道是自己参军之后,营庄里有人来登记了军户,再加上兄弟俩去做民夫,每人分了十五亩地,春耕的时候管庄又特别照顾,让军户优先使用耕牛和种子,唐家和其他军户一样,在村里的地位瞬间就不一样了。听到父亲和大哥自作主张,已经把自己参军得来的十几两银卖命钱用来买农具并准备修房子,唐二升心里忽然间有些不痛快,闷头坐着,也不说话。“其实前段时间也有人家来给你妹提亲了,但是爹和你哥都没同意,现在家里地多,这时候你妹要是嫁出去了,爹和你哥两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所以才想给你哥找个媳妇,买些农具,等今年丰收了,就有足够的钱把咱们家这房子修成砖瓦房了。”唐父仍旧语气平淡地说道:“你妹要是嫁了,嫁妆怎么着也得有十几两银子,不然一到婆家,肯定得吃苦受罪,不受待见,咱们隔壁家那女儿,就是因为这个,听说受了气都不敢吭声。”其实,若非战乱灾荒,年景不好,唐家两兄弟应该都已经成亲生子,唐小妹也该嫁人了。但湖南连续打了好几年的仗,谁家都没有余粮,生存都是问题,更别说成亲,家里又多一张嘴了。所以才会一直拖到现在,两兄弟去做了民夫,得了粮食和田地之后。不知道是兵营憋闷的生活,还是因为太久没回家的生疏感,唐二升心里总有失落,他看着乐呵呵的父亲,大哥和妹妹,似乎自己已经是外人了,他知道自己心里其实有话说,可又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等妹妹做好晚饭,唐二升随便吃了两口,便全无食欲,和家里人匆匆告别,趁着天还没有黑,就赶回军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