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选被亲兵叫醒,知道了信号弹的事情之后,立即让手下心腹带人去控制了四处城门,然后马上披甲,亲自前往官邸附近的兵营,确定兵营无误之后,又立即派兵前往四处城门支援,还派了三百多人去守卫县衙的府库。很快,他就带着城东兵营的近千大军抵达了东门,整个醴陵城都已经躁动起来,军事力量被彻底动员,便是城里的精壮,也都肩扛手搬,在城墙之上协助防守。白文选站在醴陵城东门的城楼之上,朝着东面岳乐大军所在的方向看去。城外此时哨骑四出,来回奔驰,到处打探军情。城墙之上的守卫已经全部被控制了起来,东门的那些内奸见城内大军赶来,知道行动已经彻底失败,不敢再继续逗留,纷纷缒绳而下,潜逃出城。在没有摸清楚事情原委的情况下,白文选除了坚守城池,不敢也无法采取任何有效的行动,更不可能派信使将驻守附近要点的大军调回。万一这是清军的“调虎离山,瞒天过海”之计,湘东的局势就危险了。“将军,派出去突击演练的士兵,只有一队回来了,另外两队可能遭遇了清军,信号弹应该就是他们发出来的。”马宝快步走进城楼,朝着白文选拱手抱拳道。“哨骑已经确认过,方圆四里都没有清军踪迹,战斗的声音来自东面!”白文选听罢,原本紧皱的眉头这才稍微放松,又问道:“东门潜逃的士兵查清楚底细了吗?”这是白文选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只有弄清楚了这些叛变士兵的底细,他才能判断这支来袭清军的目的,进而掌握战场的主动权。“那些人都是吴荣的旧部,但吴荣前段时间已经被斩首了,他们......”马宝皱眉道。他也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和清军勾结在了一起。“吴荣的旧部......吴荣......”白文选双手撑在桌面上,两眼紧紧盯着城防图,嘴里嘀咕道。“内应,里应外合,清军的目标应该就是醴陵了......可他们怎么会联系得上......”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醴陵城驻军里面罪行最恶劣的军官,他很清楚这个吴荣底下的士兵有问题,但孙可望为了安抚人心,不允许在军中进行大清洗,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吴荣把罪行全部揽到自己身上。“军营里面还有几十个吴荣的旧部,你立刻带人把他们控制起来,以免出了什么乱子。”白文选扭头看向身边的副将吩咐道,随即又看向了马宝:“清军大概有多少兵马,分几路前来,这个弄清楚了吗?”“将军,派到远处的哨骑还未回来,这些暂时都还不清楚!”马宝想了想,又说道:“将军,末将请命,率一支骑兵出城试探!”马宝是孙可望从李定国那里指名要来的猛将,直接归入了白文选麾下,颇有委以重任的意思。而马宝虽然一开始归入了李定国的麾下,但他看得很清楚——孙可望才是真正的老大。临别之际,他在李定国那里一脸不情愿地抱怨了一番之后,便欣然上任了。“嗯,马将军,你带五百骑兵,沿河快速突击,但一定要小心山谷,清军极有可能在那里设有伏兵!”白文选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现在还有两支外出演习的部队在外面,能救就一定要救回来!”白文选心里自然知道这两支部队几乎是不可能再救得回来了,但他还是必须这么说,不然今后谁还会冒死报信?这事关军心士气,就算是多损失点兵马也必须要做!而他也猜到了孙可望特意培养马宝的心思,这样可以锻炼能力,争取军功的任务,白文选自然要遂了孙可望的愿,交给马宝。“是,将军!”马宝领命,随即快步冲下了城楼,城墙内侧的街道上,上千将士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准备出击。.唐二升从尸体堆成的掩护中探出头去,看到山底下的清军暂时没有发动攻势的意思,才“呼”地松了口气。南一魁见山丘之上的明军实在强悍,强攻上去不仅伤亡惨重,一时半会之内还难以见效,于是便安排了火枪兵和弓箭手,企图大量杀伤明军之后,再派战兵强攻,打开局面。只是,由下而上,陆长川又下令麾下将士蹲下,借着地上的尸体掩护,清军的火枪和弓箭轮番齐射了五六次,也不过是杀伤了十几个明军。如果没有时间限制,南一魁确实可以用这样的办法,一点一点消耗完山丘之上的这点明军,可他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根本耗不起。如今正左右为难。但如此优势之下,山丘上的明军根本就是身临绝境,南一魁不愿再损失兵马,又心怀侥幸,打起招降的注意。毕竟,大军一围上去,如果招降不成,直接强攻就是了,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派人上去让那群疯子投降,再这样打下去,老子的兵都得打没了!”南一魁朝着马下的副将吼叫道,他已经急得有些失态了:“快去,快去!”“可是,将军......”南一魁身边的副将苦着脸,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南一魁直接打断了:“快滚,快给老子去,王爷已经下了死命令了,再拿不下来,你就提头来见老子!”南一魁刚刚信誓旦旦,声称只需要一个时辰,便能将这股明军彻底歼灭。可现在时间已到,他伤亡了数百士兵,大军还是在山下,这让岳乐十分愤怒,责令他半个时辰之内,必须攻下这座山丘,还打算派满洲兵前来助战。南一魁死伤了那么多人马,怎么会甘心让满人摘了桃子,又许下了军令状,自己再攻一回,如果还是攻不下,再让满洲兵助战。岳乐派出去的哨骑已经侦察到了大西军的动向,醴陵城和北面分别有数目不明的军队靠近,这让岳乐不敢再拖延下去。而那副将被训斥了一番,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找人上去劝降,嘴里还不停地嘀咕道:“上去他娘的不是送死吗?这些疯子怎么可能会投降!”陆长川麾下的这一百来人打得实在太顽强了,前前后后击退了清军五次进攻,以六十多人的代价伤亡了两百多名清军,把这些所谓的精锐绿营兵胆子都打没了!关有福背靠着尸体堆成的掩护,扭头看向了刚刚转身回来的唐二升,心中早就平淡如水:“二升哥,下面那些鞑子的狗奴才还敢打吗?”陈安听到关有福在问,也赶紧凑过头来听,他可还不想死,但现在山上就剩下了三十几个人,其中不少还受了伤,他担心清军再来攻就撑不下去了!毕竟,在清军的轮番攻击下,大西军的防线屡屡被攻破。若不是陆长川和赵奎两人完全不要命的搏杀,将杀入军阵的清兵全部杀退,极大的激励了将士的士气,可能这几十个残兵也早就战死了!“看起来不像是要再进攻的意思。”唐二升顿了顿,忽然抱怨道:“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来,再不来,老子就是有三条命也得搭在这里!”若不是因为天黑,他们看不清楚身旁这些成堆的死尸,恐怕心中还要再悲观几十倍,特别是不少尸体才刚刚咽气不久,身体还有余热的情况下。而为了后面的战斗不至于赤手空拳,大西军还得将那些能用的火枪,弓箭,长枪大刀都集中起来,以求一线生机!赵奎体力比一般的士兵要好,他这时正在尸体掩护之内,从那些死亡的士兵身上取下水袋和干粮,然后扔给还能战斗的士兵。听到唐二升在那里嘀咕,气就不打一处来。“唐二升!”赵奎叫了一声,随即把手中的两个水袋扔了过去:“别他娘的说这些丧气话,再说老子抽死你!”“是!”唐二升一听到赵奎的声音,身体就习惯性地站了起来,看得关有福和陈安都不由得心中一惊,呆呆地看着对方。“蹲下!”赵奎倒不奇怪,他一开始就没少抽唐二升,要不是对方后面长了记性,成了“可造之才”,他还得继续抽。但听到了这些丧气话,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环视一圈,大声吼道:“都给老子听着,老子管的兵,不许有孬种,谁要是再敢说丧气话,山底下的那些狗奴才杀不了你们,老子先砍了你们!”残存的这三十几个大西军将士闻声都看向了赵奎,这个军法官平日了十分严苛,大家原本对他十分不满,几乎全是埋怨。但今日看到他在战场之上的表现,杀了不下十个清兵,心中的抱怨顿时全都成了敬佩。“都听着,只要咱们的这面旗不倒,只要咱们还有一个人没死完,咱们就没败,就得把那些狗奴才,那些鞑子,都他娘的赶下去!”赵奎指着陆长川的那面认旗,嘶吼道。“咱们现在一个个,可都他娘的是英雄,要是没有咱们在这里拖着,醴陵恐怕已经没,那两千人还比不上咱们这百来人呢!”这些血战到现在的士兵,哪里有一个孬种?他们虽然都知道现在就是凶多吉少,可能所有人都得战死在这里,但听到了这一番话,军中的萎靡之气顿时一扫而空!陆长川见状,也随即起身,奋力一拔,拔出了自己身前的那面认旗,不惜耗费宝贵的体力,一面摇一面鼓舞道:“弟兄们,旗在,我陆长川就在,旗在,咱们就没有败!”然后又将认旗重重地插在了地上。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陆长川身经百战,悍不畏死,他手下带出来的兵也没有孬种,战斗意志更是顽强至极!如若不然,这支不到百人的部队,又怎么能连连击败清军那么多次进攻?特别是最后两次,都是差一点就被清军击溃了,但他们还是扛了过来!士兵们受到鼓舞,情绪来到了顶点,齐声高呼道:“旗在,不言败!旗在,不言败!”听得山底下正重整旗鼓,又围了上来的清军一阵胆寒。那个副将最终找到了一个伶牙俐齿的冤大头,准备等部队推进到了七十步之后,再和这些疯子一般的明军谈判。这些人可不就是疯子吗?后面两次都快要攻上去了,结果又硬生生地被这些不要命的明军给赶了下来。不到百人,被几千人围攻,居然能撑那么久,除了不要命的疯子,什么样的部队能做得到?山丘之上残存的大西军见清军又围了上来,又赶紧摆出了战斗阵型,他们此时的军阵已经十分狭小,根本就是被清军堵在了一处打。不过,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底下的清兵推进到了七十步左右,就停止不动了。然后突然就有一个人哆哆嗦嗦走上前,在大概四十步的地方大喊着招降!陆长川见状,知道这是拖延时间的好机会,随即让赵奎和对方掰扯起来,能让士兵多休息一会是一会。他知道,援军不可能那么快就来,或许再也等不到了,但他作为指挥官,及时身临绝境,也决不能放弃希望,就算这个希望非常渺茫!但清军也不是傻子,那副将见山顶上的明军一直扯着嗓子东拉西扯,随即派入去叫那个招降的士兵下来。而陆长川见对方要撤,哪里会放过这个鼓舞士气的好机会,借着月光,旋即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从他手上射出的箭矢精准刺中了那个清军的胸口,那个清兵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不过,那个清兵也早有准备,身上整整三层甲胄,并没有被陆长川的箭矢射死,旋即连滚带爬,朝着清军军阵跑去,可谓狼狈至极。虽然没有达到击杀的目的,但大西军将士们看到那个清兵连滚带爬的狼狈模样,士气再次大振,完完全全就是胜利之师的样子!而看着山丘之上的明军如此嚣张,那个副将彻底被激怒,大喊着让士兵攻上去。在军官的嚎呼中,清军绿营兵也奋起余勇,朝着大西军发起了最后一攻!清军迅速推进,陆长川领兵连放了两枪,然后又射了一轮弓箭,挫败了清军的锐气之后,和赵奎一起,带着剩下的三十几个士兵冲杀而下。两军随即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大西军很快不支,开始连连后退,空间越来越小!唐二升,关有福和陈安三人始终并肩作战,相互支持,他们又连杀了四个清兵,但终究独木难支,也只能且战且退,跟着陆长川撤先山顶。南一魁原本以为如此绝境之下,这股明军会选择投降,可等来的却是如此顽强的抵抗,他被彻底激怒,随即派出了精锐家丁上前助战。这些家丁都是百战老兵,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他们直接追着陆长川的认旗攻击,想要以此击垮这支明军的士气。这几十大西军本来就已经是勉强支撑,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不少人因为体力不支,在清军的连续攻击下被杀死。其他的人逐渐围成了一团,相互支撑着抵抗,陆长川的认旗仍旧顽强地飘扬在山顶!所有还在抵抗,仍旧没有放弃的大西军士兵们都是在靠一口气撑着——只要旗没倒,陆长川没死,他们就还没败,还能再战!陈安刚刚拔出刺入清军脖子的长枪,就听到了身侧传来了一声惨叫。他扭头看去,只见那个扛着认旗的士兵被清军一枪刺中腹部,面容扭曲。只见那人忍着剧痛,用尽最后的力气,口中吐着鲜血,挣扎着将认旗插进了泥土中,自己则死死抱着认旗,直到被清兵又刺了一枪,才失力撒手。任何负责举旗的士兵都明白——旗在人在,人死旗也得在,这是军队的士气之魂!陈安当然也知道这一点,见状随即冲了上去,趁那个清军还没反应过来,朝着对方的小腿,一枪刺了过去。那个清兵躲闪不及,被陈安一枪刺伤,单膝跪在地上,然后又被赶来的关有福一枪刺穿脖子,瞪着眼睛,口吐鲜血倒下。陈安顺势举起了陆长川的认旗,和剩余的几人背靠背站在了一起!山丘之上,成百上千的清军将中间的一面残破的“陆”字大旗围得水泄不通,而大旗下方,只有不到十个伤痕累累的士兵,举着刀枪盾牌,仍在顽强抵抗!陆长川和赵奎此时又受了不少新伤,更是几乎力尽,相视一笑,似乎正在生死诀别!随后更是放声大笑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忌惮!不过,他们没注意到的是,赵奎心心念念的满洲鞑子,正从山丘西面全速撤退,骚乱很快就传到了围着山顶的绿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