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作战部署的军事会议结束之后,刘文秀和李来亨两人也随即准备离开南昌,回到自己的防区。他们千里迢迢来参加军事会议,其实最重要的是对孙可望这个“盟主”表示忠诚,政治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刘文秀原本就心念孙可望的信任和大哥的情份,李来亨也并非是谈恋权势的人,他对自己的道德要求甚至比刘文秀还要高。但他要报大顺军的仇,李自成的仇却是毋庸置疑的,只要孙可望不打内战,他就绝对不会跳反。
而且,李来亨背后还有高桂英做参谋,刘体纯一系的夔东大顺军余部已经全面融入了孙可望的势力之中,遍布户部,军情司和督察司等关键部门,深受重用,就算李来亨有那个跳反的心,刘体纯也会第一个出来反对。
其实,局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打了那么多场决胜之战,天下已经无人不知“摄政王”孙可望了。无论承认还是不承认,整个南明联军实际上都已经紧紧团结在了他的身边。
只不过,李定国和郑成功都是有帝王之志的人,权力,特别是这种至高无上的权力,一旦想过,靠近过,有过机会,那就再也摆脱不了了。
更不用说,李定国和郑成功现如今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任用文武百官,决断百万生民,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和皇帝无二。
要知道,这可是皇位,古往今来几千年,这片土地上多少英雄好汉,使尽了浑身解数,舍了性命就是为了它,让人放弃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靳统武在会议结束之后,悄悄地和刘文秀见了一面,不过具体讲了什么,孙可望并无从得知。但他怀疑这是靳统武故意做给他看的,之所以小心翼翼,就是为了离间他和刘文秀的关系。
孙可望虽然并不觉得李定国这种小伎俩有什么用,但还是决定亲自去送了刘文秀一程。李来亨因为要回长沙见高桂英,早一日便已经离开了。
“文秀,吴三桂要反正之事,一定要仔细斟酌,绝对不能轻易答应。这人毫无信用可言,手下兵马又强,要小心被他算计了。”孙可望说着,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了刘文秀:
“十一年前,若不是吴三桂勾结清军,放多尔衮入关,这天下绝对不会到如今这般地步,千万百姓更不至于死于非命。顺军的英雄好汉们,父王也不会死在鞑子的刀下。这不止是李来亨的仇,也是咱们兄弟的仇,更是天下人的仇。
如果咱们连吴三桂这种为满人冲锋陷阵的汉奸都能免于一死,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我们,后人又如何看待我们?孤宁愿多死几千将士,也绝对不愿接受吴三桂的投降。”
孙可望如此说,不仅是因为担心李来亨,刘体纯等大顺军一系不满,也不只是要压制刘文秀,担心他兼并吴三桂之后,实力上升太快,更是他一贯的政策——这些罪首,一个也不能放过。
刘文秀也知道所有汉奸中,吴三桂,尚可喜,洪承畴之流是最不可饶恕的,所以就算吴三桂最终投降他,他也同样会找机会杀掉。
“大哥放心,如果吴三桂再来信,我一定会问过大哥的意见再做决断。”刘文秀拱手抱拳道,如今只有他和孙可望两人,他们自然是以兄弟相称,这也是孙可望之前再三要求的。
“不过,我还是觉得可以假意答应吴三桂反正,等真正控制陕西,收服他的军队之后,再找个借口杀了他。实在不行,咱们制造个意外,弄死他也易如反掌,大哥何必担心那个?”
“不。”孙可望摇了摇头,他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更深一层的,孙可望同样也想到了,他不相信吴三桂想不到:
“吴三桂绝不会完全信任咱们的,到时局势一严峻,清廷也必然会进一步放权,反正关内的土地又不是他们的,顺治绝对乐于看到汉人相争。而吴三桂有了更大权力,甚至是代表了陕甘的缙绅边军之后,恐怕咱们就难以和平瓦解他的力量了。”
“大哥的意思是,他会明面上昭告天下已然反正,竖起抗清大旗,实际上是想割据一方,保全身家性命?”这是刘文秀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则是孙李郑三方相争,天下再度大乱,到时就是吴三桂的机会。
“只要咱们不承认他,就算有清廷的任命,陕甘的军头和缙绅也不会认他,这点局势,他们还是看得懂的。吴三桂麾下大军的新兵大多是当地人,咱们想要瓦解他,便不难。可若是咱们承认他了,那些军头士兵都上了他的贼船,后面的事情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了。”孙可望又继续说道。
刘文秀听到这里,也点了点头,看起来就好像他没有考虑到这一层似的:“如此说来,最重要的,还是要分化陕甘清军,不让他们被吴三桂裹挟。而且这样一来,吴三桂也会忌惮更多,手下的大军,更会人心不稳。”
“嗯,文秀说对了,孤就是这个意思。”孙可望再度点头道。
和孙可望告别之后,刘文秀便带着一百多名亲卫,还有心腹大将王复臣登上了去荆州的楼船。卢名臣所部已经控制了九江往西的整个长江水道,清军也退出了黄州府,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危险。
而且,卢名臣原本是刘文秀手下的部将,如今要护送老上司,他虽然不能亲自护卫,但派出了麾下最精锐的一营水师。
船头上,刘文秀手扶栏杆,王复臣站在内侧,两人都同时遥望着旷阔的鄱阳湖湖面。这时还是白日,又没有刺眼的太阳,船只刚刚驶入鄱阳湖,水天相接,融为一体,蔚为壮观。
“大王,咱们真的要听摄政王的,不招降吴三桂?”王复臣刚刚就跟在刘文秀身后,两人说的话他也都听到了。
“孙可望说得没错,吴三桂不能就那么直接招降,但是他手下的大军,咱们一定要想办法吞并。”刘文秀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又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本王已经派人和高夫人通过气了,高夫人会说服李来亨和顺军的那一众将领的。”
“大王的意思是,陕甘的清军,咱们要和李来亨一起分了?”王复臣心中有些惊讶,毕竟降兵和战利品,历来都没有听说过要和别人一起分的,而且要分也应该和摄政王啊,这一口一个大哥的,分东西的时候倒是没了?
刘文秀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双手扶着船舷的栏杆,身子微微前倾,又问道:“复臣,本王问你,打完鞑子之后,摄政王和晋王,能握手言和吗?”
王复臣一听,愣住不说话了,他心中其实有答案,可是以他身份,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的,他也不敢说。
“其实李来亨也同样担心这样的事情。”刘文秀依旧看着面前水天一色的湖面,又接着说道:“若是孙可望主动挑起,要消灭李定国,那本王和李来亨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否则李定国一死,便是郑成功,郑成功之后,便是本王和李来亨。千百年来,兔死狗烹,无不如此。”
王复臣闻言,喉结紧张蠕动,但还是不敢说话,他垂头拱手,余光悄悄一瞥,看见刘文秀脸上一阵戏谑,然后又听对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