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熙宁还记得,柳长荫说了之后,连柳夫人都不再抱怨,默默给丈夫整理行装,还多摸了点银子出来,别别扭扭的说:“也算妾身一点心意。”
父母双亡后,柳熙宁整理遗物,怎么也找不到其父奇闻异事、行游见闻的记录。他为此沮丧了很久,没想到不久前晒衣物,从衣箱底部找出一封柳夫人留给他的信。
柳夫人说她刚嫁到柳家的时候,是喜欢柳长荫讲的那些怪异故事的,在他出生前,她还跟着丈夫游历过一些地方,探访异事,收集怪谈,实在比她的姊妹们幸福多了。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看着姊妹们纷纷当上大官太太、诰命夫人,她的心思也变了。
特别是看着儿子津津有味的听丈夫讲异闻,又听师傅说“小公子才学敏健世所罕见,只可惜涉猎太多,不能专一。”
听着就像是在说柳长荫,甚至是柳家自柳林后连续两代的翻版,她实在是害怕了,从此欢喜变成怨怼。
柳长荫也难免不被世俗影响,身为柳家嫡系,不能给家族争光,不能为儿子铺路,内心也是煎熬的。
柳夫人一直要他烧了年轻时记录的那些怪谈,安心仕途。又说某次思儿翻到,居然也说“长大后也要去四海游历”。
一提到她就放声大哭,说她不指望丈夫出人头地了,可别把儿子也害了。
柳夫人说直到丈夫去世后,她回想过去十来年的事情,越想越后悔。
特别是想到出嫁前,父亲就和她说过,柳家不图富贵,恪守田园,兴许不能让你当诰命夫人,却一定能保你平安幸福。
当时她是怎么想的?
不求金龟婿,但愿有情人。
柳夫人说自己没能当一个妻子,其实也没当成一个好母亲。
她知道儿子和柳家数代一样,不想被约束,却总是逼着他结交权贵,寻求仕途。
她说,越国公还是个人物,可他的几个儿子都是庸才,看着思儿心不在焉的应付,还要被这些庸才取笑,她心如刀割。
她在信里说“母亲深悔当初,可世道如此,思儿如果像你父亲一样,可能也是一辈子受族人怨恨,终究不得自由。所以母亲把信藏了起来,能否看到,全看天意。”
柳夫人在信中还告诉儿子,他父亲当年的那几箱子记录并没有毁掉。
柳长荫终究不舍,又不想家无宁日,于是寄给了同样喜好怪谈的一个楚姓朋友。
柳熙宁懂事之后,柳长荫和自己少年时的朋友往来已经不太多,加上柳夫人不喜欢,更是极少请到家中做客。
柳熙宁费了很大力气才查到那个“楚姓朋友”是谁。
那人乃是一名处士,外州人,柳熙宁前一次远行就是去找此人。辗转数地,才知道这个楚世叔已经故去一年多,其子在东都当一个小官,居家迁徙东都了。
幸亏那楚姓长辈的确是喜好怪谈,柳长荫送去的两大箱子记录都好好的保存着。其子对此没太大兴趣,但也好好存着父亲遗物。而其父生前还说过,如果柳家后人来找,务必归还。
柳熙宁这次到东都就是来取这批遗物。
柳长荫的记录实在是太多了,且未经整理,日记、随笔、怪谈混在一起。他翻了两天,才找到和食脑怪相关的记录。
云长影来的时候,他刚看到父亲记录的第一段——祸起南怀观,正好云长影来问线索,他就让他们去南华观看看。
等他们走了,他继续往下看,才发现南怀观乃是供奉那个邪神的道场,又想到云长影说过在东都见到那个疑似能控邪的岭南客。他越想越不安,找到了东都府衙,说动他们派出差役增援。
东都通判久闻柳熙宁之名,有意结交,主动请缨。
没想到,误打误撞的,这位通判居然成了陈国公公子的救命恩人。
“所以,我们倚靠的那个碑,就是令尊十年前和少年故交相聚时立下的?那个能逼退食脑怪的咒语,也是当年‘驱邪镇魔’用的?”
“按照家父的记录,便是如此。昨日回来,我让人连夜把几本相关的手稿都带来了,又研究了许久。小弟对此事的推断是这样的——”
这食脑怪,一直是西南小国扶余供奉的神明,从后来发生在泯左的事情来推断,扶余国主应该一直在利用食脑怪搞上层暗杀。
比如某个威胁皇权的权臣啊,比如邻国大将啊。
扶余国师应该就是擅长捕捉怪物,也擅长驱逐此物的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