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称“在下”的伙计？

这般文绉绉的自称，大多都是官员在用，最次也至少该是个生员。

一个伙计，连童生都不是的伙计，也能自称“在下”了？

而且还是代表东来顺和天然居而来？

那这是哪家的伙计？

不论是哪家，另一家也不会让别家的伙计代表自家吧？

当即也不说让那伙计进屋，而是问道，“可有凭证带来？”

若是空口无凭，那便可能是骗子了，不可不防。

何六笑笑，取出那块天然居的木牌，不等主人家请，便直接走了进去。

行至桌案前，隔着桌案，递出那块木牌，“这便是凭证，请过目。”

方才虽是在外头淋了雨，这块木牌他却是始终揣在怀中，不敢有丝毫马虎。

如今心头的成算，若想完美实施，可少不了它！

陈祥接过木牌，就着窗户的光亮细细查看，这会儿外边下着雨，天色昏暗，加上他年岁不小，眼睛也有些花，看了好一会儿，才递还了回去。

是天然居的牌子没错，这种年份的木牌，想仿造都难。

“既是代表两家而来，不知何小哥有何贵干？请坐。”

言语间客气了许多，能拿到天然居的木牌，那在他想来这伙计多半是东来顺的人，也不再多问。

何六心中暗松一口气，看来是瞒过去了。

面上轻松一笑，顺势坐下，也不提老掌柜交代的传话事宜了，径直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来乃是为着‘十一税’而来。”

“十一税？哦…加税之事。”陈祥略微思索便明了含义，“何小哥代表两家酒楼而来，莫非是有了应对之法？”

加税的风声早就有了，然后直到前两天县令才最后下了决心推行，这事有些门道的人都有所耳闻，陈祥自然不会认为这东城其他的两家大酒楼会不知道，因此便默认此时是两家有了应对办法，来寻他醉仙楼结盟。

心下自然以为多半是些勾连闹事的法子，不过也没急着出声，且听听这伙计的说法看看。

“哈哈，东家果然聪明人！”何六小小拍了个马屁，“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在下便直言了。”

“东来顺及天然居欲发起行业联盟！统合东西城的酒铺，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从价格还有市场占有等方面完全的统治…”

这些已是在天然居老掌柜面前说过一回，此时再次说来，更是流畅了许多。

“行业联盟？利益共同体？”陈祥不自觉的坐正了身形。

这些词听起来就很新颖。

“没错，现在的酒水行业太过松散，不知东家是否有过感触，因为别家酒楼的存在而不敢随意涨价？却有时候因为别家酒楼的降价而不得不降价？”何六点头道。

“确实有过。”陈祥对这句话很有些认同感，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做过买卖的人才能说出的话。

这会儿也不认为这何六真是什么伙计了，伙计哪会操心这些事情。

“大体而言，卖出酒水的数量是随着价格增长而减少的，但是如果同级别的酒水，大家都是相同定价，是否就可以在合理范围内提高售价并保持卖出数量呢？”何六又提出一个新观念。

“如果大家都能达成共识的话…那就相当于有一个共同的东家…提价…嗯…”陈祥思维转弯有些慢，细细思索了一下才点头道，“可以，可以提价，现在一部分的酒水确实可以提价。”

一家酒楼当然不可能只卖一种酒水，酒水里也分三六九等，好的贵，差的便宜。

自然的，有时候为了吸引客人，会让某一种酒水卖的便宜些，这样对比其他酒楼就有了优势，来获取更多的客人，卖出更多的酒水。

如果现在不用和其他酒楼打价格，那么当然是可以提一部分价格的，甚至不只是那些原本调低价格的酒水，其他酒水的价格也应该可以有一定的上浮。

不过这只是想法而已，别家酒楼当然不可能这么默契的保持价格，若是自家提了价，别家不提，那客人还不得都跑别家去了？

陈祥想到此处，突然明白了“行业联盟”还有“利益共同体”的含义，“原来如此…行业联盟…”

何六看着醉仙楼东家的神色，知道他已是明白了其中含义，便笑道，“看来东家已是明白了，正是行业联盟，加入联盟的酒楼立下字据，共同管理售卖酒水的价格，相互之间不作恶性竞争，自然可以省很多心。”

陈祥想了想，这样确实有几分可行性，若是由县城中规模最大的三家酒楼来发起这个“行业联盟”，那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也还有几个问题，“那若是有酒楼不加入呢？或是加入联盟后却不遵守规则呢？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