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老者衣着上就朴素多了,背也是不自觉的躬着,单看精气神就远不如着朱红锦服的老者。
这个搭配,便是显而易见的主仆了。
从刚才听见的二人对话也能看出这一点。
何六有一瞬间很想上前搭话。
因为从已经听到的内容中便可以推知,这老者多半有些地位,对于朝廷大事有着相当的熟悉程度。
而且从他对县令的态度可以分析得出,这老者并非和县令站在同一阵线。
若是能够搭上话,说不准只言片语就能提供巨大的信息!
可以为自己带来天大的好处!
但是…
这个想法还未成型,就在何六心底自然消亡了,没有半点缘由。
明明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为什么会下意识的拒绝去做呢?
于是何六开始思索原因。
思索了半晌,直到那对不知姓名的主仆没了身影,何六才在那些围观人众身上找到了答案。
因为,身份不对等。
这个答案对于没有得到那段模糊记忆之前的自己来说是摆在明面上的,乡下来的泥腿子在路上会不自觉的避让县民,再豪横的县民见到衙门中人也要礼让三分,衙门里头的人又会怕那些戴官帽的,戴官帽的怕官帽更大的,最终官帽再大也会怕皇帝。
那些围观人众没有人出声,却不约而同的避开了那个朱红锦服的老者,不就是这个原因么!
不过为什么得到那段模糊记忆以后的自己却需要仔细考虑才能得知这个答案呢?
莫非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不受这些身份等级的约束了?
何六越想越清楚的认识到,他自己可能有了某些改变。
在何六自我认知大地震的时候,县衙里头也有几人正在怀疑人生。
“往后就拿这些纸去吃酒?那些掌柜会认?”
开口这人名叫苏仲云,屡试不第便投了亲族为幕僚,随着一道来此地为官一方。
若是何六在此,或许便会认出此人正是先前在天然居为他唤醒瞌睡老掌柜的那一位。
“仲云可莫要小看这张纸,今儿个外头最火热的便是这张唤作‘酒票’的纸,东城的醉仙楼还有天然居就凭着这张纸可谓是日入斗金!两家酒楼收银子怕是收的手都酸了!”
回应之人名叫周晓生,如今在这衙门里任职主薄,与苏仲云一般,都是随县令一道前来赴任。
“哦?这薄薄一张纸有何了不得之处?”苏仲云没好气的将手中那几张酒票扔在桌案上。
往常出去吃酒都是记账,左右没人盯着,多吃些便多吃了,了不起待到结算时候去认个不是便过去了。
如今改了这酒票,一月就给他发这么些,吃完便没了,那怎么够?
周晓生哈哈一笑,道,“昨天夜里让李家作坊彻夜印制,第一批便交货了一万张仲云口中这‘薄薄一张纸’,而后三更起,东城每条街口都安排了伙计,互不冲突,只要是打东城门进出之人,一路往来起码要被十数个伙计询问买不买这酒票,再而后散出了这么些个伙计人手,店内生意倍增不止却仍是运转如常,啧啧!”
逗趣的看了苏仲云一眼。
“仲云,这背后有高人哪!若不是看见那些伙计掏出来的是酒票而不是刀斧,便说是北边寇奴来偷城在下也是信的。”
能把几十个伙计安排的井井有条,如臂指使,这已经算是暗合兵法了。
苏仲云听着听着便坐正了,不似方才那般没睡醒的模样,“原来早间见你打外头回来是去巡城了?三更?我就说怎么昨夜你不愿陪我一醉方休,呵!”
“县中武备废弛,在下也是无奈,一群酒楼伙计的动作都险些无知觉了过去,若是哪天寇奴打来,只怕站在你我床前了才知道!”
周晓生说到此处,颇多感慨。
苏仲云脸色也正了不少,“战局果然糜烂至此…?这里可是一国腹地!何况还有长江天险为凭…”
周晓生意兴阑珊,“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