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勾注记(2 / 2)

雁门曲 高阳小酒徒 0 字 2022-10-14

这天起,我相信他们已经是战士。

他们不敢,不愿,不会再因为私怒挥刀抽刃,不会为了一个馍馍出卖尊严,也不会继续做以往的弱者,向更弱者出拳。

天下丧乱久矣。

我跟他们说过了,我要带着他们尽点力,离开雁门,在大汉的疆域里驰骋一个大圈,杀出一个太平。

他们有的有家人,家人在雁门等候他们,他们只是想随我离家转转,多看风景。

有的本无家可归,找不到一片落脚的地方,只能且只愿骑上战马,搏取一份功名,拿性命赌来几十年安稳。

这些人是我的同乡,是我的同袍,是我的兄弟。

长立在墓碑前,我看看这些荒丘,又看看我这些兄弟。

他们有的年纪很大了,大到和我死去的、面前土里的父亲一样年纪,无妻也无子。

这些老卒活那么久,于今投我军中,前已戍边二三十载。年少听塞雨,克壮卫胡天。雪满山,冰作川,我知道他们从前,也曾远至草原深处,行军回首,望不见红口谷,望不见雁门关。割慈忍爱,负对妻与子;爷娘撒手,身不在前。

他们有的年纪又很小,是魏越这班十六七的青瓜蛋子。有的爹妈在流离中失散了,有的早已记不清父母的长相。

生人十六七,大把孩子不知肉味。为一口饭,踮着脚尖虚报年龄,混在我狼骑队里,我都知道。玄甲重装八十斤,他们尘封稚面,脸皴泥土,我都知道。

土里埋的,秦汉四百年壮士,更不知老卒几许,少年几何。

我又看看身边将士,看他们双眼里,刚毅而木讷。

我小时候总受欺负,受了欺负总是忍。为了生活,我也做过违心事,我也拔出过不该拔出的刀,做过不该做过的事。

机缘巧合,再回雁门,吃饭能吃饱了。旧任太守劝我,乱世贵在糊涂,要学会和生活讲和。我笑说,是。

我心想,绝不。

万里兵荒马乱,十年流离颠簸,锻成现在的我。两日出塞,一夜厮杀,与这人间不平奋战到底,那一腔热血,才是我的本色。

我知雁门子弟,皆有如此血色。

下山凯旋,未唱凯歌。郝昭把长槊栓在鞍旁,抱着琵琶拈动五弦。马蹄索寞,琵琶清冷。

林残山日薄,马惫春风紧

莫弹塞下曲,常记李将军

壮士浮飘梗,弱草栖轻尘

太平苦不早,何日抱瑶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