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傍晚,在通往安平城的公路上摇摇晃晃地行进着一支十一人,不!十二人的队伍。
队伍中间有一辆马车,车子上竖着一根木桩子,木桩子上五花大绑着一个浑身是血、衣服因无数次鞭打而褴褛的女人。
反复被鲜血浸染后,她的头发变得异常坚硬,像是戴了顶头盔,而垂下的头发,则仿佛冬季屋檐下的冰柱,一绺绺挂在脸前......
因为脖子、腰、双手和腿部都被绳子紧紧固定在柱子上,所以她的身体虽然直立着,头却低垂着,随着马车晃动着,如同一片没有生命的枯叶。
活到这把年纪,车把式还没见到过被折磨得这么惨的人。
马车每遇到沟坎剧烈晃动一次,他就忍不住在心里替女人疼一次,嘴里就会念叨一遍:“唉,还不如早断了这一口气,别再活受罪了!”
伪军们停下歇息时,他就爬上马车去给女人喂水,女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无法喝水。
为此他还挨了丁舌头两脚:“她是你老娘啊!再多事儿老子把你肠子踢出来!”
此刻的丁舌头蔫头耷脑地骑在马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把你狗眼瞪大点儿,敢摔着我,我把你拴马尾巴上拖死!”身子一歪,被吓一跳的他恶狠狠地对牵着马的勤务兵说。
勤务兵在心里反应了数秒,才听懂了他的话。
据说丁舌头小时候爬树掏鸟窝掉下来,咬断了自己的舌尖儿,因此说话含糊不清。
勤务兵用黑乎乎的手背用力揉揉眼睛,让自己打起精神。
这支队伍是午饭后从飞马县出发的,任务是天黑前将共党要犯田女押送到驻扎在安平城内的日军野田中队。
自从出了县城,丁舌头的心就一直吊在嗓子眼处,直到顺利通过苇子沟,他一直缩着的脖子才伸直。
今儿的天不是一般的热,走了近五个小时,带的水早就喝完,半路上还摘了些桃子吃,即便这样,早已经是人困马乏了。
他知道这一路上“死一门”分别在李村和苇子沟设过两道伏击点,但是都没有出现劫囚的人。
虽然现在脚下踩的土地叫草帽村,但是这里离安平南城门仅有一个钟头的路程。
土路的左边有一个不大的村子,因与草帽山遥遥相对,人们就叫它草帽村儿。
他不由抬眼看了看右边的那一大片子杂树林。
这片杂树林一直延伸到草帽山山脚。
草帽山是横跨三省绵延千里的大别山中的一座,因形似一顶草帽而得名,草帽山的帽檐衔接左右山。
四条带领的游击队就常出没于草帽山周边,百十人钻进山里饿不死渴不着,想抓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日本人进驻安平城后,中队长野田曾带着伪军两次进山围剿游击队,每一次都得扔下十几具尸体。
飞马县的县长叫石万顺,是一个远近闻名的铁杆儿汉奸。
他儿子石义仁踩着汉奸爹没长脊梁的后背,得到日本人的赏识,做了飞马县伪军司令。
石义仁的心比他爹黑,手也比他爹狠。
父子俩狼狈为奸,变本加厉地替日本人征粮、抓丁、收保安费,横征暴敛下的飞马县民不聊生。
老百姓提起石义仁的名字都是先吐唾沫再说话,给他起了个外号“死一门”。
这次押送田女,丁舌头是一百个不愿意。
上个月,野田突然对距离飞马县仅三十里的睢县进行了大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