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雪樱之间以后,只隔了一小会,一个悠扬婉转的声音就从隔间外传了进来。
“奴家是大见世·梦无间的太夫夕舞,向三千寿大人及你的朋友们问好。”
并非竹千代想象中性感温存的声音,甚至带着一些清冷和娇柔,让他更不禁生起尽快近距离一睹这位太夫芳颜的想法来。
“进来吧。”
一只雪白晶莹的手,抚上了隔间的屏风,然后一只柔软秀巧的脚,接着进入了他们眼帘。
那是一只很小的脚、白且粉嫩,犹如盛放的樱花一般。
光是她犹抱琵琶半遮面所先显露的手和脚,就足以将天下直男目光给牢牢固定住。
然后夕舞缓缓走了进来。
她并没扭动腰肢、甚至没有任何太大幅度的撩人举动,但给竹千代的观感,却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每个动作都暗含了万般风情。
接着她在他们三人面前跪坐了下来,动作极为缓慢,从屈膝到端坐都焕发出浑然天成的女人味,这些极其日常的动作,都被她演绎成了一种艺术。
“承蒙各位大人约见,实在备觉欣喜、不胜愉悦。作为见面礼,奴家姑且先为三位大人们吟唱一曲吧。”
她话音刚落,两名新造就跪移了进来。
蝗虫新造拿着三味线、另一名新造手执尺八,分别跪坐在夕舞身后两端。
【注·三味线:原型为中国的三弦,后经冲绳传到日本,经过日本艺人的改造,三弦变成了三味弦(线),是一种可以随兴演奏的琴。】
【注·尺八:由中国唐朝时传入,以其长度一尺八寸得名,是竖吹的乐器,比较像笛子。】
由三味线弹奏的乐曲带着一丝淡淡忧伤,再配上尺八合奏,委婉轻柔的音乐悠然淌过隔间,连一直对葭原心存抗拒的直贞,也不禁露出沉醉神色。
夕舞徐徐直起身体,右手桧扇嫣然打开,左手衣袖如惊鸿般往上方一扬,优雅地轻舞了起来。
“昨日开仍少,明朝落渐稀。愿吾今夜死,花月满清辉。”
这首充满惆怅与感慨的和歌,在她的吟唱下,极其生动地渲染出凄怨悲凉的氛围感。
只是隔间里飘散的残香,在时刻提醒着竹千代:眼前这名太夫是只潜伏在游廓的虫兽。
真是不可思议。
明知道对方是只虫兽,但他仍专注聆听着她的吟唱,视线紧随着她的舞姿而流连。
夕舞完全不是传统意义上艳光四射的太夫。
相较于那些性感妩媚的美,她显得太过纤细、太过柔弱了些,而且她的眉眼也太清冷了些。
但恰恰是这种在风中摇曳、似乎随时都要从枝头掉落的柔弱娇花之美,更能激发出男儿内心的爱怜,让男人看了就不由得想要保护和照顾她。
她具有这般蛊惑人心的魅力,因此才能在群芳争艳的葭原,成为声名远扬的大见世太夫。
直到这时,竹千代还是没能看出她的原形,倒是蝗虫新照在弹奏三味线时,数度显露了原形。
这让他略微有些苦恼:莫非自己的识虫缚才刚解锁,对这项秘技还没能熟练掌握?
当下无论再怎么左瞧右看,他横竖都辨识不出她的原形啊!
“好美的歌和舞,确实百闻不如一见。夕舞,你果然兼具一身出众的歌喉和舞艺啊。”
“大人谬赞了,夕舞愧不敢当。”
她浅笑盈盈地在他们三人面前坐了下来。
尽管安排和打点好这一切的是信纲,但夕舞却一眼就判断出竹千代才是三人当中有话语权的人,她含笑的目光分别掠过信纲和直贞,最后在竹千代的脸上定格。
“敢问大人怎么称呼?”
“我叫直树,左边这位朋友三千寿你们自然是知道的,右边的朋友是隆盛。”
竹千代尽可能保持平常心地和她攀谈着。
信纲不时会补充一些有趣的话题,两人配合默契地逗得她好几次以桧扇掩嘴窃笑。
倒是端坐一旁的直贞,自始至终都没和夕舞说上一句话,本来就反对竹千代到葭原的他,很有原则地保持了自己的立场。
“旁边的这位大人好严肃呀,让奴家都差点疑心是否照料不周了。”
“啊,你说隆盛啊。”信纲接过话题,斜了直贞一眼,“他从没见过你这样的美人,一时紧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罢了。不觉得这样的家伙也挺可爱的么?”
“是挺可爱的,尤其在逛葭原的男人里就更是如此。”
说罢,夕舞又用桧扇掩嘴窍笑起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有意无意地闪过那么一丝绵绵情意。
竹千代和信纲对着她天南海北地侃了一通,神奇的是几乎每个话题她都能接得住,从时局到民俗、从和歌到风尚莫不如此。
这大概就是这个时代里,成为万千男人偶像的太夫魅力吧。
她们不止美丽,还擅长咏歌、弹琴、弈棋、茶道、花道和香道,用现代世界的眼光来看,她们简直算是全能偶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