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在匈奴营地的蔡文姬,因为前有右贤王于夫罗一吓,后有内心忧虑不能化解郁结成疾,已躺在榻上日渐病重了。
她此次从长安往东而来,本欲是回陈留老宅避难的,然而,天意弄人,两遭两次匈奴。虽然头次因为侥幸遇到了赵雪,被赵雪救了下来,然而,第二次却没有上次那么幸运了,以至被匈奴在睡梦中掳走,而毫无反抗之力。
如果不是因为她有点姿色,尚且还有一点利用价值,将她送给了匈奴右贤王于夫罗,她只怕早被下面的那伙匈奴兵给玷污了。然而,侥幸没有这次,却并不能代表一直都能够侥幸下去。那个晚上,她被人肆意摆弄,身子洗得白白的,都送到人家榻上去了。而眼看,于夫罗就要将她一口吃了……虽然最后因为于夫罗接到黑山大帅于毒的密函而暂时放过了她,也带兵一去许多日了,照说此时她周围的风暴暂时得到了平息,她也可以好好的松一口气了。可是,可是于夫罗虽然是一时走了,走了之后也肯定会回来的啊,那时……
一想到,她就会浑身哆嗦。
蔡文姬身处这种每日提心吊胆的境地,有时噩梦醒来后甚至反而会怀念起她被掳走的那个晚上,他与陈诺之间所发生的暴风雨……虽然那个暴风雨因为两个人的神智都模糊了,甚至他们之间当时的所作所为只能用‘苟合’两个字来形容,但那种癫狂之时所带来的快感,却是让人抹之不去的记忆,想起来身子就热,口就干,这时总是红晕悄悄爬上脸来……因为与陈诺接触时间不长,对于他的样貌,甚至已经模糊了,但她为了方便记忆,开始了想象;而对方的品行,在受到赵雪以前的模糊述说后,此时又要在脑子里经过一番修饰,提炼,直到完整。她发生,比起整天面对现实这种糟糕的处境,去想陈诺心里就会甜蜜多了。
陈诺,也许是她这些日子的精神食粮,可一个人光有精神食粮那还不够,因为她每天得面对更多更多……
比如,于夫罗虽然是一时带兵走了,可他总会有回来的一天,等他回来了她该怎么办?能为‘精神食粮’而抗拒于夫罗吗?抗拒,或许唯有死。而死之一字,说出来简单,做起来……
比如,她不甘心整天的做个小女人,任人宰割,她要像赵雪一样,拥有一身的武艺,那么那些臭男人也就不敢轻易欺负她了。而只要有了这身武艺,逃命难道没有机会吗?可是,现实的她是一身羸弱之躯,根本无法行此侥幸之举。如何逃出这个鬼地方,也是她忧虑之所在……
还有,虽然匈奴人已经渐渐汉化了,可他们的饮食习惯到底还是跟中原有异,他们可以整块整块的吃烤羊肉,大口大口的喝油茶,而她,初吃还挺新鲜,吃多了只要闻到味儿胃就翻……
沿路被匈奴带着已经让她吓晕过去几回,而接下来差点落入于夫罗虎口,更是让连做了几天的噩梦,这之后,因为忧虑将来,思念陈诺,加上饮食上的不习惯,让她身子渐趋消瘦,以至终于病重了下去。
如果说蔡文姬病重时是在见到匈奴右贤王之前,或许没有人过多去理会。可是,如今情况,下面的人不能不理,不敢不理。虽然于夫罗那晚上到底没有碰蔡文姬一下,可因为她曾被掳进了他的大帐,那么就算是没睡也是睡了。更何况,也没有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于调查此事。故而在外人看来,其实蔡文姬已经是右贤王的女人了,他们也表示了默然。既然是王的女人,那么下面的人再斗胆也不敢不加理会了。
幸好帐下有俘虏而来的汉人医者,他们将那人带到蔡文姬帐中,亲自为蔡文姬诊病。
“她到底是何病?该如何治?能不能好?若不能好,嘿嘿……你该知道什么后果……”
“是是!”医者向着匈奴人连连点头,回过身来,方才拿了蔡文姬手腕,细细诊断。病中的蔡文姬其实也已经萌生了死志,也不愿意苟活了。既然于夫罗不可避免最终要回来,而她最终是难逃失身于他,那么又何必再苦苦求生呢?死虽然可怕,但比起绝望来,到底还是要望尘莫及了。虽然,她心里还有一个念念不忘的陈诺。
“陈……诺,陈……然……之……”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对陈诺的偶尔想起,再到将陈诺形象在她自己心目中一点一滴的铸造,完美,就再也难忘这个人了。如果举世在她眼里皆为‘浊’,或许还有陈诺这一丝‘清明’。这个本来不算‘完善’的人,在她这些艰辛的日子,因为她将他寄于依托了,从而陈诺渐渐充实饱满,在她心里渐渐活了过来。以至于,她有时甚至会去想,当初与陈诺的结合,莫非是天意邪?就算是病重的这一刻,她脑子里回旋的,居然是那个与她仅仅有水露之缘的人。
医者号了半天的脉,摇头连叹:“心既如死灰,药石亦难救矣!”蔡文姬笑了,她好像听到了父亲的声音,那个和蔼而带着威严的声音……还有,那个在她心里活过来的陈诺,也在向着她笑……
医者在看到蔡文姬笑的那一刻,无奈摇了摇头,知道她死意坚定,恐怕是难救了。可是,他不能让她死啊,她若是死了只怕帐外的匈奴人就要拉他出去砍头了。不管了,医者再次一按蔡文姬脉路,想要在死处寻找到一丝的生机。
“咦!”医者眼前一亮,以为是错觉,手缩回后又即按上,按了半天终于算是确定了。不过,他有了一丝的喜悦后,再看到蔡文姬那张充满死气的脸,心已经拔凉了半截,摇头叹道:“姑娘,你一心求死,我这条老命赔上也就罢了,难道就连这孩子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孩子?”病重中的蔡文姬听到这两个字,如雷电落在身遭,浑身一震,像是呓语一般,不敢相信的看着医者。德高望重的医者向着蔡文姬一点头,轻叹道:“是啊,姑娘你已经有喜了,可是姑娘……”下一刻,蔡文姬身子一震,从榻上爬起来,一把抓住医者的手,连连问道:“这……这可是真的?”医者袖子一甩,说道:“这种事情岂能有假,我岂会跟姑娘开这玩笑?如今……”他还想要劝蔡文姬两句,好歹精神振作起来。
然而,蔡文姬脸色变了数息,忽然说道:“我知道帐外匈奴人的意思,如果你不能治好我,他们就要杀你对不对?然我若是萌生死志,那便是拿刀子在我脖子上我也要死给你看,让你给我陪葬……如果你不想我这么做,那你就必须按我说的去做。”看到医者傻傻的点头,蔡文姬声音压低了些,与他说道,“照正常方子给我开药,我会按时吃,只要药性别伤害到我腹中胎儿就是。还有,这件事情我不想让外人知道,否则……否则我现在就不吃药,你就看着我死吧!”
医者愣了半响,问道:“可是,这肚子胎儿不像是别的东西,老朽就算不说,等过了几个月后自然隆起,又岂能瞒得住外人的?”蔡文姬本来的死志在听到腹中有胎儿的那一刻悄然打退,她现在最希望的是保住此儿。只要保住此儿,一切事情都可以商量。至于将来……将来的事情慢慢面对。起码不能让消息提早放出去,不然定然会招来于夫罗的质问,只怕到时杀了她不足惜,可怜要连累到腹中之儿了。
蔡文姬打着能瞒一时是一时的主意,咬着牙,坚定的说道:“这件事情不是你该担忧的,你现在应该担忧的是你此刻自己的性命!做与不做,你自己看着办!”真是头疼,医者看了帐外一眼,发现帐外的匈奴人没有异样,看来是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交谈,方才点了点头,算是交易完成。
在看到老者点头的那一刻,其实蔡文姬也是小小的松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洋溢在一种想象之中的美好。医者初见蔡文姬时那是一副垂死之像,如今再号她脉,已显出勃勃生机,不由的轻叹一声,眼睛里也有了些许的湿润。
母爱,永远是伟大如山!
……
……
弘农,绿林寨。
如今西凉人都杀上长安去了,陕县一带没有了西凉的势力,好像显得格外的安静了些,就连绿林寨的当家人雷横也是觉得闲出了蛋痛,整天的坐在席上,张着嘴巴啊啊啊个不停,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也就是他闷得无聊时,下面来人,向他送来了一个消息:“雷当家的,刚刚从虎头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虎头寨于数天前被一把大火给烧了,虎头寨弟兄四散,就连他们的张晟张大头领也不知去向。”
当家雷横听到这个消息将身一直,拿手揉了揉眼睛里的泪水,突然扑倒案前,哇哇问道:“什么?你说虎头寨怎么了?”那人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遍:“雷当家的,是虎头寨没了,他们的兄弟散了,就连张晟张大头领也不知去向了。”雷横眼睛一转,连连说道:“哦?有这么回事?嗯嗯!虽然我绿林寨向来与他虎头寨没有什么交际,但我与他好歹算得是关中的寨子,既然虎头寨没了,他的弟兄没有饭吃,我却是不可不管。你,立即带一帮弟兄去虎头寨那边详细查查,看看他们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顺手给我带几个壮士的弟兄回来。”
那人连连点头,就要出去,恰时厅外闯进来一人,因为跑的匆忙,脑袋望着他胸口上一撞,差点就要将他给撞翻在地。那人痛嗯一声,还没有来得及爬起来找来人麻烦,来人已经飞速到了雷横面前,向着雷横喘息疾呼:“雷……雷当家,不好了!不好了!官军杀上山来了!”
“什么!”
雷横从席上爬起来,差点一个不稳,就要栽倒。他鞋子也不及去穿,立马带着人去往山下查看。还没有接近山下呢,那一阵阵的杀喊声已经在耳朵里沸腾起来,雷横脸色大变,是什么居然敢这么大胆子横行无忌就杀了上来?如今西凉人都走了,这一带暂时也处于势力真空期,又哪里来的官兵?怎么事先一点兆头也没有?雷横吓得连颤,抓住那些往山上逃的人,厉声追问:“快说,是什么人杀上山来?”
“是……他们自称是温侯的人马,要借绿林寨一用!”
雷横整个人愣住了,咆哮不止:“什么狗屁温侯,他是谁,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他要我绿林寨何用?我绿林寨岂是轻易能够借出的,他这不是明摆着要跟我抢饭碗吗?”眼看着从山下逃上来的人马越来越多,根本就抵挡不了贼军的攻势,只怕再等一时,就要被对方杀将过来了。雷横身边的部下们皆都劝起雷横来:“雷当家,我绿林寨虽然自立寨以来从未遭过这种事情,便是陕县有西凉人驻扎时,我绿林寨最终还是平平安安的躲过了劫难。可如今,贼人势大,估计有不下千数的人马,看他们的决心是不拿下我绿林寨是誓不罢休了。就算我等跟他硬拼下去,只怕到最后难免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如其这样,还不如保存势力,以为将来打算,总不能让绿林寨从此消息于关中。”
雷横两目一竖,鼻子一哼:“嗯?你们的意思是要我逃命吗?我雷横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不,这不算是贪生怕死,如果雷当家硬来,虽然能够出一口气,可若是因此把绿林寨基业给毁了,又如何对得住前任寨主苦心的经营?再说,只要雷当家你保住了性命,还怕将来不能复兴我绿林寨么?”
这一句倒是说动了雷横,雷横想了想,将眼睛一转,问道:“那么你们说我该投往何处?”
喽啰们立即给了他意见:“关中之地唯有天王寨险峻,也唯有天王寨人马最壮,莫若去找他!”雷横想了想,说道:“可我哥曾去天王寨传黑山令,早已将天王寨得罪了,只怕天王寨未必肯接纳。”喽啰们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再说那天王寨张大头领与陈诺陈将军交好,而陈将军又因为高大哥一事,对雷当家你很是看得起,只要借用了这层关系,还怕不能化解之前恩怨,让天王寨接纳我们么?”